藤昭抬起那只没戴皮手套的手，捏住挂在耳廓上的卡扣，轻轻将黑幔纱取下。
    老庙里唯一光亮的火堆，木柴烧的噼啪响，晃动的橙色火焰，将少年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映衬的格外诡艳。
    洛玉从来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精雕细琢的深刻五官，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媲美世上任何被称之为绝色的美人。
    藤昭虽妖冶，却一点也不阴柔。
    先前戴着黑色幔纱，洛玉没注意到。
    此时摘下，少年锋利的眉宇间，竟隐隐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煞之色。
    洛玉差点被藤昭这种面相给吓倒。
    藤昭的这种面相，要是放在古时候争权夺利的年代，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踩着万民骷，弑杀君主，大逆不道的心狠手辣臣子。
    好在他知道藤昭只是个傻子。
    要不然的话，他真不敢把这么一个面相的少年留在破庙里。
    时刻提防着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被他心情不好，当做消遣给砍下来。
    洛玉强迫自己把眼睛从藤昭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移开，摆摆手。
    “你长的一点也不吓人，要是别扭的话，你可以把面纱戴回去。”
    藤昭带着疑惑嗯了一声，却迟迟没有要戴回面纱的意思，看着洛玉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眼底有几分不悦。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洛玉忙摆摆手，“没有的事，你长得很..漂亮。”
    漂亮大多数都是来形容女孩子，他不知道用一个漂亮的词去形容藤昭，会不会惹他生气。
    可他似乎顾虑的太多了。
    藤昭笑的两眼弯弯，看起来十分乖巧。
    身子往前倾，伸过手，想要抓起洛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摸摸自己。
    洛玉眼角余光瞥见那只伸过来的手，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歪。
    藤昭猝不及防，抓在了男子的胳膊上。
    力道不是很大，但洛玉却疼得嘶了一声，两只眉头皱的很紧，脸色瞬间失了血色。
    藤昭慌忙收回手，自责道：“哥哥，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洛玉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摇摇头，“不是你，和你没关系，是前几天庙里来的几个无赖，弄得，不打紧，过几天就好了。”
    他抚摸着手臂上有淤青的部位，轻轻揉捏着。
    老庙破旧，又赶上大雪天，山中能吃的东西本来就少，更别说去猎物一些小动物补充营养。
    加上他体质病弱，每天靠几个馍馍过活已经不容易，淤伤自然好得慢。
    洛玉把剩下的馍馍吃完，又喝了两口水。
    抬头见藤昭手里的馍馍还是先前的样子，伸过手，摸了摸他的头。
    “吃吧，浪费食物可耻，山中夜晚气温很低，你不吃的话，哪来的热量抵御夜晚的寒冷。”
    藤昭没说话，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洛玉刚才按揉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捧起手中已经冰凉的馍馍，机械的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洛玉看着他吃完，递过去水壶，“吃饱了？喝口水吧。”
    藤昭接过盏口缺了一半的水壶，看着里面激起微小涟漪的清水，眼眸眯了眯。
    “哥哥，你想要他们死吗？”
    “啊？”洛玉正拿着为数不多的干柴往火堆里舔，有点走神，听到这么一句，没反应过来。
    藤昭抓住水壶的手，微微收紧，“那几个欺负了哥哥的无赖，你想报仇吗？”
    洛玉恍然大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藤昭说的是报仇，而不是死。
    笑了笑，“那几个无赖啊..”
    他指着自己这身邋里邋遢的衣服，又向冷清昏暗的破庙里看了一圈，耸了耸肩膀。
    “就我这样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病秧子，想报仇，也没条件啊。”
    “那就交给我。”藤昭突然抬起眸子，青色的眸孔有洛玉看不懂的暗芒在涌动，漂亮的少年身后仿佛出现了一条吐着蛇信子的巨蟒竹叶青。
    “我来做。”
    洛玉一愣，用力揉了揉眼睛。
    刚才一刹那，他好像看到有一条青色蛇影出现在藤昭身后。
    现在看着，藤昭身后哪有什么蛇影，分明只是一道被火光投射在黑色墙壁上的巨大人影。
    洛玉想自己一定是累了，肯定是今晚发病前，没吃饱导致脑袋缺氧出现的幻觉。
    他只当做藤昭刚才说的话，是小傻子安慰他的一种方式，并没有放在心里。
    起身走向旁边的掉漆衣柜，从里面搬出来一床不知道被缝补了多少遍，全是各种粗布花色的烂棉花被，铺到靠近火堆旁边的两块木板上。
    “床铺简陋，你不要嫌弃啊。”洛玉温和的说道，“别看它破破烂烂的，躺在里面可是很暖和的，我昨天刚晒了被子，你先睡，这里我来收拾，我给火里再添些柴。”
    藤昭嗯了一声，就要去解衣躺下，洛玉看到，忙出声阻止他。
    夜晚寒凉，别说他穿的单薄，就算穿着袄子，脱掉躺在被窝里，半夜盖在厚的被子，也会冻坏的。
    藤昭听话的点头应道好，就着身上那件长衫，躺进洛玉铺好的烂棉被里。
    棉被虽破，很多成团的棉花都从没被缝补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但藤昭躺在下面，却感到十分满足。
    被褥上有洛玉的味道，他很喜欢，也很迷恋。
    少年抓起被褥紧紧压在鼻息间，用力吸了吸，泛红的面颊上不自觉显露出一股病态而癫狂的神色。
    洛玉没注意到躺在被窝里的少年，有什么异样之色。
    加了一些柴火丢进火堆后，他拿起地上的水壶，一瘸一拐慢腾腾走进厨房。
    三个月了，先前被洛雨宁打折的左腿，还没有完全恢复。
    不过不影响他走路，起码现在不用在拄拐杖了。
    洛玉把水壶放到泥巴堆成的破灶台上，刚想把灶台底下的柴灰弄出来。
    寒症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复发。
    身体仿佛置身在冰窖里，全身皮肤迅速被一层薄薄的寒霜覆盖。
    洛玉冷的直打哆嗦，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出声喊外面的小傻子。
    咚的一下，摔倒在灶台边。
    他用力缩成一团，抱紧身体，张大嘴巴，鼻翼快速翕动，拼命想要汲取周围空气里的氧。
    洛玉不是第一次发病，起初害怕的要死，不知道怎么应对，以为自己会立马死去。
    到如今不下五六次的经验，遇到这种情况，他已经很冷静了。
    只是通体发寒到褪去的过程，实在煎熬和难受.
    而且，他现在没在火堆旁，这下就有点..
    洛玉的意识开始变得涣散，视野里能看到的东西，也成了一片马赛克。
    就在要熬不住，闭上眼时，门边好像游来一条巨大模糊不清的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