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抓住他的手时,她发现他的手很烫。
明明是君王,为什么连发烧了都没人发现?为什么没人为他请御医?
她在星辰山上时若是生了病,她的师兄师姐们会比谁都着急,就算不能为她请来大夫,也会想方设法让她好起来。
可这位君王……
好像被人嫌弃了一般。
他真可怜。
小啊无心里想着。
话落,小啊无径直地走到小宁渊,抬起小手贴在他额头上。
很烫,连她指尖也能感受到。
“发烧?孤身体好的很,怎么可能会发烧?”
“你,你离开我远点,你这个……你这个怪物!”
小啊无的动作猝不及防,让小宁渊心里咯噔,又不禁一颤。
在慌乱之中,小宁渊口不择言道。
怪物二字一出,小宁渊神情微变,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怪物……
这个词是别人用在他身上的。
他深知这个词很不好,连他听到别人说他是怪物时,他都会恨不得杀了对方。
这小豆丁听到这词,是不是也会……
“孤,孤不是……”小宁渊眼底布满愧疚,刚想开口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却在开口那一刹那,被塞了一块姜……
姜味浓烈,顷刻间布满整个口腔。
有些辣,还有些呛鼻,味道还难闻……
怎么会有人随手带姜在身上的?
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这一块姜让小宁渊懵逼地看着眼前的小啊无,只见她又从她那破布袋子里掏出一张符贴在他身上,就好像他是邪祟一般。
看着眼前这小豆丁的操作,原本对她抱有愧疚之意的小宁渊旋即没了愧疚。
他可是离国的君王,任谁见了他都要唯命是从,俯首臣称,她竟然……
竟然给他塞姜,还将符贴在他身上!
她,大逆不道!
小宁渊还没发作,便听得小啊无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似没把他方才说的怪物以及离我远点这种话听进耳里,自顾道额:“发烧了要好好休息才行。”
说罢,小啊无像个力大无穷的护卫般,一把扛起小宁渊。
扛起的一刹那,小宁渊抓住机会,吐掉塞在他嘴里的姜。
姜味真难闻,姜也真难吃!
莫说是小宁渊,连虚体看着这一幕的姜愿也愣住。
刚才她觉得小啊无就是自己,可看到这一幕时候她又不禁怀疑,这真的是自己吗?
自己真有这么猛的时候?
至于宁渊……
好像也跟他现在的性格天差地别。
小时候完全是个傲娇。
姜愿心里想着。
虽然她跟宁渊接触的时间不是很多,正式见面也只有一两次,但是……
她似乎对他有些了解。
原本觉得自己没发烧的小宁渊在被小啊无扛起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好像浑身都在发热发烫。
他好像……
真的发烧了?
什么时候发烧的?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些伺候的宫女跟太监是干什么吃的?竟连他发烧了都没发现?
“你,你放开朕。”
“朕是天子,被一个小豆丁抗着像什么样!你这是在……侮辱朕!”
小宁渊挣扎,但是……
没用。
小宁渊脸通红发烫,表情难看,又咬牙切齿地。
他堂堂君王,被一个姑娘扛着像什么样!
若是传出去,他哪里还有面子?
偏偏这个小豆丁跟听不懂人话似地!
“你放开朕!”小宁渊虚弱喊道。
“好。”小啊无开口道。
话落,她手一松,粗鲁地将小宁渊丢到床上。
砰——
小宁渊后背发疼。
他的龙床虽然软,但这小豆丁是从半空中直接把他抛下,像是抛垃圾一样。
他后背不疼才怪!
这个小豆丁……
真该死!
被这么一摔,小宁渊眼花得看着面前的小啊无都多了几个叠影,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等孤,等孤好了之后……一定……一定要诛你九族,你竟然……竟然这么对孤,还敢,还敢给孤吃生姜。”小宁渊断断续续道。
一开口,只觉得满嘴都是生姜味,火辣辣地,呛人。
怎么会有人随身带生姜的,难道她上一世是生姜神投胎不成。
以后他绝对不会再吃一片姜!
更不会闻姜味!
“啊无无父无母,若陛下想杀啊无,等陛下好了之后,如陛下所愿。”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啊无生病时,星辰山的师兄师姐便是这样做的。”
眼前的小女孩伸手轻拍着小男孩的脑袋,将他当成小孩般哄着。
“你竟敢……竟敢摸孤的脑袋,孤要把你大卸八块!”
“如您所愿。”
“孤还要把你做成人彘。”
“如您所愿。”
“孤要把你拖下去喂野狗、野狼。”
“如您所愿。”
不管小宁渊说什么,眼前的小啊无一直重复着如您所愿这话。
直到最后小宁渊烧得胡话连篇时,小啊无才从自己的破袋子里又掏出一片姜塞进他嘴里。
不过,这一块姜比方才小了些。
把姜塞进小宁渊嘴里时,小啊无还有几分不舍。
这是她准备用来做菜的。
恩,她想吃姜葱鸡。
只是鸡还没烤熟,姜还没塞进鸡身体里,宫里的人便找到了她,接她入宫。
她是星辰山上天赋最高的弟子,也是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离国的历任国师,都是从星辰山上挑选的。
上一任的国师在一个月前去世,所以她来了。
原本可以很快就到,但在路上她遇上了难民,难民们不止劫走她坐的马车,还把车上的东西以及她身上的盘缠全抢走了。
所以她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半路往京城走。
在往京城方向走时,她也书信一封入了皇宫,说明情况。
虽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但她一路走来也解决了不少事。
那只还没烤熟的鸡,就是一户农家为了感谢她招回自家儿子魂魄而送给她的。
她提着那只鸡走了七天,养了它七天,把它养得肥肥嫩嫩地,终于到了能吃的时候。
没想到……
还没吃上便被宫内的人找到,架着她往宫内来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把那只鸡烤熟了,会有多美味。
若是能咬上一口,她大概死而无憾。
小啊无想着想着,回过神来,抬起手轻轻朝着小宁渊额头上一点。
原本看起来痛苦的小宁渊眉头舒展了不少。
“天生紫微星帝王命,得到的多,肩负的也多。”
“不过莫怕,我会助你的。”
小啊无看着小宁渊的面相,开口道。
莫怕,她会助他的。
话落,小啊无脱掉鞋子爬上了床,盘膝而坐,闭眼呢喃着。
姜愿错愕,眼前的小啊无点别人额头这一动作,跟她如出一辙。
姜愿守在一旁看着,不知怎地,心里竟衍生出一股莫名情绪来。
小啊无守着多久,姜愿便在一旁看了多久。
日月交替,时间悄然流逝。
小宁渊迷糊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嘴里的姜味浓烈得叫人作呕,连同胃里也跟着翻滚。
但是,他的头好像不重了,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甚至,他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有个漂亮的小豆丁……
小宁渊想着,掀开被子想从龙床上起来,却发现腿有些麻痹。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映入眼帘中。
她身子纤细瘦小,像营养不良般,身上的道袍也松松垮垮地,仿佛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般。
她倒在床尾,压在他腿上,睡得正香。
不是梦……
是了,不是梦。
“呕。”小宁渊这才反应过来,那完全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
嘴里那股姜味也不是梦,他嘴里真含着一块姜。
兴许是呕吐声太大,惊扰熟睡的小啊无。
小啊无揉了揉眼,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小宁渊。
“来,来人……”小宁渊大声喊道,语气里充斥着怒意与不耐烦。
他要漱口!
“呕!”小宁渊又呕了一声,差点儿连胆汁也吐了出来。
“陛下,您醒了?感觉如何?”小啊无并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开口问。
“孤如何你看不到吗?呕。”小宁渊边吐边恶狠狠地瞪了眼小啊无。
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她竟然问他感觉如何!
若她不往他嘴里塞姜,他最多也就是发烧。
只要叫御医把个脉,喝个药就好了。
如今他要承受这种痛苦!
“看到了,陛下生龙活虎。”小啊无面无表情道。
小宁渊:?
这小豆丁从哪看出他生龙活虎地。
他明摆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吗?
“孤讨厌姜,讨厌姜,也讨厌你!”小宁渊呢喃道,满脸嫌弃。
“啊无喜欢姜,也不讨厌陛下。”小啊无回答道。
他讨厌她,可她并不讨厌他。
“谁问你这个!”
“还有,向来只有孤讨厌别人!”
小宁渊开口道。
她只是个国师,有什么资格讨厌他!
错了,他还没承认她是离国的国师呢!
她只是个小豆丁!
有什么资格讨厌身为离国君王的他!
他是君王!
是九五之尊!
只有他讨厌别人!
“陛下可以讨厌别人,别人也能讨厌陛下。”
“陛下虽是紫薇命格,但陛下好像……不讨人喜欢。”
小啊无认真道。
那些人都怕他。
在他们接她入宫时,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同情,还有些人叮嘱她要小心些,连外面的百姓都说心新上任的君王年纪虽小,可却暴戾残忍无情。
很多人都讨厌他。
“不过没关系,啊无永远不会讨厌陛下。”小啊无补充道。
她是来辅助他成为一代明君的,任何人都可以讨厌他,但她永远不会讨厌他。
“你给我住嘴!”小宁渊身子一颤,看着小啊无的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
“皇上,水来了。”一小太监领着一群人匆匆往殿内走来,在见到坐在龙床上的小啊无时,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但旋即又回过神来,连忙伺候小宁渊洗漱。
漱完口之后,小宁渊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觉得好了许多,连表情也缓和了几分。
“你们这群废物,连孤发烧了都没发现!”小宁渊怒瞪着眼前一行人,暴戾道,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几个小太监双腿发软,砰地一声跪在地上,朝小宁渊磕头,瑟瑟发抖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几人异口同声求饶道,声音在殿内响起,夹杂着清脆响亮的磕头声。
“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杖杀!”小宁渊冷声道,那张俊俏还未长开的脸阴鸷得渗人。
杖杀二字,叫底下那些人瑟瑟发抖。
“陛下饶命,饶命啊!”那些被拖下去的太监们求饶道。
只是,小宁渊没有放过他们的迹象。
君王说出去的话等同于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同样,这些人连他有异常都没发现,可一个刚跟他见过面的小豆丁却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发烧。
这岂不是代表他们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没关注他半分?
不然,怎么会没发现他发烧?
若是他母妃在……
他母妃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可惜,他母妃不在了。
父皇也不在了。
他们全都不在了!
“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滚!”小宁渊冷眼扫向还坐在床上的小啊无,语气带着怒意道。
她一个小姑娘坐在龙床上,与他同睡一张床上,若是叫别人看到传出去,大抵会说她年纪轻轻便魅惑君王。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滚?啊无不会滚。”小啊无歪头,那双漆黑的眼真诚地看着小宁渊道。
滚是什么?
她不会。
“陛下可否示范一下?”小啊无谦虚询问。
小宁渊:……
人在被气到的时候是真的会无语。
特别是这小豆丁用认真的语气说自己不会滚,还让他示范一下时。
星辰山怎么就派了这么个木鱼脑袋又不懂转弯的小豆丁过来?
他们是觉得他命长,故意派她来气他的吗?
“你给孤下床!”小宁渊咬牙切齿道。
“是。”小啊无点头,应道。
这话她听得明白。
姜愿看着这一幕,竟觉得有种莫名熟悉感,心里甚至有些……
苦涩。
小啊无下了床,像木头一样站在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小宁渊。
小宁渊:……
她就非要他一句话一句话指示才会行动吗?
“你是木头吗?没听明白孤是想让你离开这里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出去,对你来说没好处!”
小宁渊咬牙切齿道,差点被这小豆丁的木鱼脑袋给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