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路走着想着,还不时的跟刘唐和史进说上两句。三天后,队伍回到了梁山。宋江带着在家的全部将领,来到金沙滩,为吴用及出征的全体官兵,为大难不死的员外卢俊义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晚上自然又举行了隆重的晚宴。在这过程中,大龙一直被刘唐和史进带着。就连大龙去茅厕,刘唐和史进也有一人陪着,寸步不离。大龙对此还很是感激。他觉得师傅和刘唐对自己那是真关心体贴,也真够爱护照顾。当然他也明白,这些人看的不是他宋大龙的面,看的是他爹的面,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虽说自己的这个爹有些令自己讨厌,可是自己的爹也真的能给自己带来庇护带来好处。
晚宴上,宋江满面春风地给各个将领敬酒,敬到大龙跟前的时候,大龙也站起来,举起了那大大的酒碗。可宋江并没有理他,宋江举着的酒碗,从他的酒碗跟前划过,不但没跟他碰一下,还用特别的眼光盯了他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龙顿时觉得脸上有点儿热辣辣的,感觉实在丢分,尤其是看到宋江那特别的眼神、听到那不屑兼有气恨的“哼”声时,他更觉得失落和错愕,甚至生气。他觉得爹是有意给他难堪,让他丢份。
宴会结束后,花荣戴宗和吕方郭盛四人,一起来到大龙跟前。花荣先对刘唐和史进说:“刘将军,史将军,大寨主有令,现在起,大公子由我们陪护,你们辛苦了。大寨主让我转达他对你们的谢意,并请你们早点回去歇息。”
刘唐和史进都是那种直性子人,听到这话,呵呵一笑,说:“这么客气干嘛?这都是军师交代的,我们是完成军师交代的任务;再说,看顾好大寨主的公子,也是俺们的本分嘛。”
说罢,两人就把大龙往花荣跟前推了一下,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宋公子,从现在起你就接受大寨主特等护卫的保护了。”
大龙一听花荣等四人要“接管”自己,心里就想,可能没有什么好事了,老爹要出手了,老爹的速度够快呀!
他对花荣和戴宗有很深的敬重之情,同时也有不小的成见。正是这二人,带着人去把他从灵岩山弄到了梁山;后来他历尽千辛万苦到了青崖寨,费尽心力建设了摩天岭新寨,他们又曾去侦查过,若不是青崖寨实在没有可乘之机,也许他早就又被他们弄回梁山了。他觉得这二人的本事实在是太高强了,让你不得不服,不得不刮目相看,不得不从内心里向往崇敬。可他们总是听命于老爹针对自己,这也让他从心里对他们有些抵触。
看着刘唐和史进走了,戴宗就说:“贤侄啊,你爹还在大寨议事堂等着你呢,时候可不早了,你爹身体还没全好,受不得累。你也离家这些天了,也该去看看你爹、回家看看你爷爷和你媳妇了。快走吧。”
这是正月十八的晚上,天色已黑。从大宴会厅到议事堂的大道两旁,隔十多步就有一盏大红灯笼,倒也不暗。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大龙只觉身上热腾腾的,不多会儿,就到了议事堂。到了门口,花荣和戴宗几乎同时说到:“进去吧”,就往前推了一下大龙,戴宗、花荣,还有吕方和郭盛都留在门外,大龙自己进了屋。
大龙抬眼一看,宋江在正首的椅子上正襟危坐,走近了才看到一脸冰霜。不知是有意还是本来就这样安排,屋里点了好几枝又高又大的蜡烛,满屋明晃晃的。在这明晃晃的烛光下,能看到宋江那双像刀子一样的眼睛,正射向大龙。
屋里只有这父子两个。大龙不知道自己在大名城翠云楼下广场上的事,老爹是否已经知道,也不知道宋江要怎么处置他,更不知道自己是站着好还是坐下好。在路上接近三天的长途行军,回到梁山后,又是欢迎仪式,又是宴会,再加上喝了点酒,还真是有点儿疲惫,就靠近身边的一把凳子,想要坐下去。可是刚往下一蹲,屁股还没沾着凳子呢,就听“呯”地一下,宋江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巴掌,吼道:“谁让你坐了?站着!你这等灾星,简直就是败家误国。梁山上众多将领,都为梁山争光添彩,你却是为梁山招祸引灾,你给我、给老宋家、给祖宗都把脸丢尽啦!你是要作死啊?这回我饶不了你。你给我说,谁让你去的?你怎么去的?你去干了些什么?你若有一处不说实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龙本来抱定了一个想法,就是任凭宋江说什么怎么说他都不吭气,只要我不说话,你又能怎么着?可宋江的这一番话,却把他的自尊给挑起来了,把他心里那股子火点燃了。他把头一晃,直挺挺地站在宋江对面,冲着宋江那双锐利的眼睛说道:“谁也没让我去,我自己去的,我自己想去。”
宋江语气严厉地继续问:“不说实话是吧?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跟上时迁的?刘唐和杨雄,又是怎么找到你的?”
大龙依然昂着头,直视着宋江:“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我说是我找上他们的,你信吗?”
宋江:“还嘴硬!你长大了是吧?长翅膀了是吧?要飞了,连你爹我都管不了你了,是吧?我让你在家好好读书好好练武,你却偷偷跑出去给我惹事。我让你离开梁山了吗?你给家里谁说过了?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简直要反天了!你说,你为何一声不吭就走?你惹了多大的祸你知道吗?唵?”
大龙带着挑衅的语气:“我就是不让你知道,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让你知道了你不会让我去,你就是想把我圈在家里,让我当一只窝里的兔子笼中的鸟,你就是想让我对你百依百顺,你让我死我就去死,你让我吃屎喝尿,我就得吃屎喝尿,因为你是我老子对吧?可我要问你两个事儿,一,既然你是我老子,你养过我吗?是你把我养大的吗?你没有养过我,不是你把我养大的,你凭什么来管我?二,我已经成人了,你也说过我长大了。我既然长大了,我也会武,我还当过寨主,为什么其他的将领、甚至成千上万的普通小卒都可以上前线去打仗,你却把我关在家里,让我在家上学,读圣贤之书,让我在家所谓练武,我师傅都不在家,你让我跟谁去练?你不就是怕我给你惹事吗?不错,我这一次是给你惹了点事,我都被那大名府的军官抓住了,还差点砍了我的脑袋。要是真砍了我的脑袋,我还光荣呢!最起码被梁山弟兄看作是英雄好汉,为天下人佩服!比我整天在家里像个乌龟一样的可怜虫要好的多。你是梁山的大寨主,你有对梁山上的人生杀予夺的大权,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随你便,反正我从不怕死,也不会怕你。来吧。”
大龙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声震屋宇,他只顾像演讲一样像辩论一样大声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宋江已经被气的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按在桌子上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他想站起来,可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身体本就还没完全康复,又加白天赶到金沙滩迎接大军凯旋,晚上又主持庆功宴,已经很是疲乏。本来,他想把大龙叫到这里来,狠狠地训斥一顿,只要大龙知错认错,诚心悔改,就让他回家睡觉,过后再给他个貌似严厉实则轻描淡写的处分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大龙却来了这么一出,几乎每句话都像刀子在割他的心一样,咬着牙努力想站起来,可全身如被熊熊大火吞噬了,两腿发软,浑身无力,脑门嗡嗡作响,即便坐着,也觉得两个屁股在往下坠,全身都在往下坠。
宋江在这三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只有两次出现过这种情况。一次是当年阎婆惜拿了他的招文袋,向他勒索一百两黄金的时候,再就是这一次。宋江瞬间觉得,这个儿子一定不是自己的,若是他宋家的子孙是他的种,怎么会这样?人在极度生气、极度愤懑的时候会产生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此刻宋江正是这样。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下死手,把这个孩子治住,要不然这样下去将是一个极大的祸害,且不说宋家的脸面,弄不巧他宋江这条命也会被他葬送掉。
这么想着,宋江喘了好大一阵子粗气之后,冷冷的说道,“好啊,你真的长大了,你真的是条好汉呀,你是一个给我惹祸找事儿的英雄嘛。戴宗花荣啊,”
戴宗和花荣一起跨进门,花荣说道:“公明哥哥,大侄子毕竟年龄还小,虑事不周也是难免,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可不能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