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蒋娘子的院子里,呆得比往日久,从那出来后,他眉目气郁,看起来需要发泄,可是我们早就驱赶了莲水巷的流浪猫狗...”
“他寻了几圈未果,好像又想回蒋娘子院里,又好像是想找回府的马车....
但我们看他去的时候,是让那万家的马车夫走了的,我想,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心情那么差,肯定就是想回家发泄!
他这种人,就算是在自己家里,肯定也是凶狠暴戾的!”
“我大着胆子上去,告诉他,他打残的乞丐是我们兄弟,如果他不想我们报官,就跟我们走。”
“可是万宝只是不屑打量了我一番,毫不在意。还扬起拳头叫我滚...说什么再不滚就给我好看。”
“我又换了个理由,跟他说我兄弟未来都瘫倒在床上,可以给他完成课业,但是要给钱,听到给钱,他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就很不耐,问我们想要多少。”
“我...”
“我不知多少才是多...只想着,要银子金子,那便多了。”
“就大胆向万宝要了五锭银,结果他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一边笑一边问我们,就五锭银...那他可以把我们所有人的腿都打断,打着玩..”
“我心中气愤,但不敢表现,因为我们人虽然很多,但万宝他体型高大,现在又在城里,我们目标太大。”
“我只得告诉万宝,这莲水巷的猫狗都害怕了,不来这边,让他想找猎物,就去城外,那里有人少,野物多,何况,我们约他去城外,告诉他,我们哥哥可以给他写诗会的时候展现自己的诗!”
“让他好好出风头...”
“本来他是不想去的,但现在犹豫起来,我看万宝好像也不是那么聪明,就吆喝几个兄弟佯装要走,说着,送诗给你都不要,果然是银子多,人傻。”
“万宝果然就怒了,也不管有没有马车,让我们带路,我熟悉路,一路上绕着人走,将万宝带到了那个院子。”
“其实我们,就是想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也知道,那些被打的人,那些被他欺辱的人,也很痛很痛。”
“我们要让他加倍感受这样的痛!”
“到了院子,阿明就趁他不注意,把袋子给他捂上,一棍子打在他身上,他觉得疼就反抗怒骂。”
“一边反抗,一边说着,会杀了我们...”
“大家就都觉得害怕,都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棍子..”
男海垂下眼,声音很难过。
“我觉得,打人的话,自己也会好痛好痛,伤害人的感觉,真的很差,即便那个人,是可恶可恨的万宝。
可是还是很差很差...
我们每夜都睡不着,小米粒更是常常被噩梦惊醒....”
谢珩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一个一个抹眼泪的男孩们。
语气还算平静,也没有责备。
“万宝是被溺死的,是你们推他下去,还是他自己滑下去的。”
男孩和另一个稍微大些的孩子对视了一眼。
男孩还是哭着喊道。
“对不起,大人,是我们把他推下去的,不是他自己滑下去的...”
陈歆韫现在不知是什么感受。
他心情很沉重,又觉得好像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等待着泥猴,小米粒,阿明...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泥猴选择了告诉谢珩实情。
初九站在后面,心知,这两个年长的占据主导的孩子,算是,因为诚实,拉了自己一把。
果不其然,谢珩看着泥猴,他伸手,轻轻拍着泥猴的肩膀。
配合他那张冷淡的脸,好像这脸只要不沉下去,就不会让人觉得浑身发颤的可怕。
泥猴哭着看着谢珩。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
但他现在知道,他杀了人,他害了岁哥,而面前这位看上去高傲无比的大人,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你推他下去,是因为,他将头套挣脱开,反手要将你们丢下去,是吗?”
泥猴哭声稍微小了些,疑惑看着谢珩,他还没有说,这件事,这位大人就知道了....
“嗯。”
没有人知道那声嗯。
是代表了什么。
谢珩的手放在泥猴的肩膀,他拍了拍。
“你觉得陈岁是你的哥哥吗?”
泥猴毫不犹豫。
“岁哥是,比亲哥哥更亲,比亲哥哥更好,是最重要的人。”
谢珩眼色淡然。
“那你是否应该读他的书,看他的诗,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泥猴震惊。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以前一直被岁哥保护着,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像岁哥那样保护弟弟们...岁哥说,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见泥猴说不出话。
谢珩看向陈歆韫。
“梓赋,辛苦你了。”
这声辛苦,好像是在说今日,又好像是在道未来。
陈歆韫摇摇头,他拱手,终于是对着谢珩,缓缓弯腰,一直弯,几乎能听到男子僵硬身躯的骨骼响,他的额头也快要挨到地面。
他就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
泥猴也赶紧跪在地上,将头磕在地面,其余孩子们也都效仿他们。
只见陈歆韫说道。
“梓赋这人,看上去平和,但其实也是有几分傲骨之人,鲜少用敬佩二字去形容他人。”
“我欣赏初九兄的奇才俊秀,但我如今,敬佩谢大人的人品,或许梓赋先前心中有怨,不能理解,但谢大人心胸宽广,非梓赋所能企及。”
谢珩上前,淡然将陈歆韫扶起来。
“梓赋,你不必与我行此大礼。”
“我这人,冷酷无情,不好说话,心中有尺,同样认可梓赋品行而已。”
初九差点鼓掌。
公子啊公子,你居然这么了解自己!
瞧瞧,冷酷无情,不好说话。
您脸上写着这八个字,心里也是这样想吧,怪不得人家说,面有心生!
陈歆韫起身后,依然抱拳,一双如玉的眼复杂看着谢珩。
谢珩却看向跪着的孩子们。
“你多大了。”
他问的,是最大的,解释了整个来龙去脉的孩子。
泥猴眼里还红通通的,但他却转眼一想,摇摇头又赶紧说道。
“应该...是8岁...快9岁了..”
谢珩点头,望向人群中脸蛋看上去最稚嫩的孩子。
“你呢。”
“大人,我6岁多快7岁了..”
问了年龄后,谢珩也并未多说,只是淡淡嘱咐了陈歆韫两句后,就让人离开了。
陈歆韫离开之后,叶璧安还是久久没有回神。
谁能想到,当初那具都分不清是谁的尸体,犯下案子的,居然是这么几个小乞丐....
而往往为人所同情的死者,竟然是这么个小畜生。
“公子,那这案件..”
谢珩抬眸,示意叶璧安倒水,同时示意初九坐下。
初九乖乖坐在桌旁,主动拿壶给谢珩倒水。
“已经结案了。”
初九忍不住问出疑惑。
“大人,可是名字...”
谢珩摸了摸水杯,这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
“陈岁的姓,取其陈氏兄弟,梓赋天赋不错,天性纯良,放心,未来我会一直派人关注泽县的动静的。”
初九战术喝水。
果然,谢珩这人,心眼子细细密密的,每一个眼子里,都住着细节,后续,不经意的关注。
叶璧安同样疑惑。
“公子,我不懂,你怎么看一本诗会合集,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他虽然没有像初九那样跟着谢珩走访。
但也大致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
且加上他自己的走访结果,这万宝的仇家,满大街,满万家都是。
怎么能够精准锁定到,那么那么不受人注目的乞丐,甚至怀疑陈梓赋,毕竟陈梓赋算上大部分的行程,和平日的为人口碑,基本上是完全没有在相关人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