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被赵西安制服后连夜抓捕归案,李为通知了法医组和痕检组的人,天亮之后在下河营村口汇合。
欧曼被厕所里的婴儿尸体吓得不轻,欧阳把她送回家后立刻赶回了刑侦组。
李为对王贵连夜展开问询。
王贵向赵西安要了根烟,坐在审问室里吞云吐雾,看上去并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和不安,更没有被抓之后面对警察的慌乱和紧张。
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是最可怕的,他们像变色龙一样躲在丑陋的外表下,披着身善于伪装的皮把不明真相的人骗得团团转。
他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又行动不便,这样的人扔在人群中通常不会被留意,更没人有兴趣去靠近他、了解他,扒开他套在外面的皮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谁能想到王贵这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可怜虫会杀人呢?
谁能想到他跟垃圾堆没什么区别的土坯房里竟然藏着人的尸体?
而且死者不止一个人。
烟抽完了,王贵还是没交待案情,得寸进尺地又向赵西安讨烟。
暴脾气的赵西安不惯他的臭毛病,大手揪住王贵的脖领子直接把人提了起来,被李为骂了回去。
王贵咧开满口黄牙和烟渍的大嘴笑了笑,他像一摊烂泥一样,无论是生活还是态度都是以烂为烂。
别人没办法把他踩得更烂,踩到他也许还会恶心得蹭蹭脚。
李为示意赵西安又给了他一支烟。
王贵把烟叼在嘴里,枯树皮似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嬉皮笑脸地让李为给他点烟。
赵西安忍无可忍,李为却摆摆手,亲自走过去帮他点烟。
王贵知道自己一旦被捕肯定活不了了,所以他不怕赵西安,也不怕李为,甚至故意挑衅警察。
他在下定决心杀人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最后的结果了,可是他不怕,也不回头。
他被仇恨完全操控了脑子和身体,对于报仇的执念超越了他的生命,他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就算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杀了于建华和魏春梅。
法律无法让他回头,谁也帮不了他。
“可以说了吗?”
王贵得意地磕了磕烟灰,黄嘴一咧:“你们警察就抽这种烟啊?那看来你们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知道吗?我抽过顶级的香烟,几千块钱一根,那才是享受……”
“你他妈……”
赵西安怒火中烧,李为让他出去倒杯茶。
李为平静地跟王贵聊,两个人的关系不像警察在审问犯人,反而更像一对相识已久的老友。
“钱是从于建华那儿来的吧?”
“这是他欠我的。”
“他欠你的不止是钱……”
“可不咋的。”
王贵淡定地吸了一口烟,浓浓的烟雾飘荡在长长的桌子中间,模糊了他的脸。
李为从烟雾中看到他的故事。
跟前妻离婚后,王贵靠翻垃圾堆捡些吃的勉强活着。
村长看他可怜,让他每天扫扫村里的路,每个月给他100块钱。
那天王贵扫到一户人家门前,里面正好有人往外倒水。
那一盆洗菜水正好泼在了王贵身上。
“诶哟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长眼睛!这么大个活人都没看见!”
魏春梅从屋里跑出来,用帕子殷勤地帮王贵擦水。
王贵看愣了,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从第一次见面,王贵就想讨魏春梅当老婆。
那天过后,王贵总会把魏春梅家门口的路扫得特别干净。
一扫扫了两年,扫帚扫坏了一箩筐,魏春梅找到王贵。
“你敢娶我不?”
王贵:“你敢嫁给我不?”
魏春梅:“你敢娶我就敢嫁!”
两人结了婚。
结婚第三天,魏春梅怀孕了。
去医院一看,孩子三个月了。
魏春梅咬死不说孩子他爸是谁,要去做手术,王贵说人流伤身体,别打了,孩子生下来他养。
为了养活她们娘俩,王贵去捡破烂,去工地打工。
工地出了意外,王贵的左腿被钢筋扎穿,医生说他以后再也做不了重体力活了。
在家躺了一个月,魏春梅照顾了他一个月,然后把孩子打了,进城打工。
王贵能下地之后就去城里找妻子,魏春梅没见他,让保安把他赶了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王贵在城里打零工,没活儿的时候,他总会去大学门口张望。
他想远远地看妻子一眼,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一次都没看到过魏春梅。
找不到活计可做,王贵回了村收废品卖。
一年前,有进城务工的同乡告诉王贵他媳妇跟包工头好上了,王贵急得立马跑进城去捉奸。
魏春梅被他抓回村里锁起来,也倒没想着再往外跑。
相安无事过了半年,有天晚上王贵卖废品回家,没看到妻子,疯了似的找遍了整个村子。
村长领着人捉到魏春梅时,她正和于建华在苞米地里大汗淋漓。
王贵再次把魏春梅锁在家里,门上加了两把锁。
可就算把门焊死,那对奸夫淫妇总会想到办法偷情。
刚开始两人还会背着点村里人,可时间一长也不背人了,竟然大白天的都敢堂而皇之地在王贵家干烂事。
有一次被王贵正巧碰见两人在家偷情,气头上的王贵要抓于建华到派出所去,反而被于建华暴打一顿。
打瘸了腿,打掉了三颗牙,眼睛也差点瞎了。
王贵躺在床上生活无法自理,于建华每天大摇大摆地进出他家跟魏春梅偷情。
魏春梅心情好时会赏他一碗馊饭吃,更多的时候王贵会饿上一两天,连口水都喝不上。
那天于建华从银行取回来十万块钱现金,让魏春梅跟他远走高飞。
魏春梅逼王贵离婚,王贵不同意,魏春梅就在当晚的饭里加了老鼠药。
老鼠药是假冒伪劣的,王贵没死成,魏春梅畏罪潜逃。
王贵一个人瘫在床上,上吐下泻。
等村里人发现时,王贵躺在满床的排泄物中,身上被粪便侵蚀,长满了痈疮,蛆虫把他的背都啃出个大洞,苍蝇叮满了他的全身,有的甚至钻进了嘴里……
王贵还活着,无法动弹的他只能眼睁睁承受着这一切,却没有任何办法。
死吧……
死了就不疼了……
死了就不丢人了……
快死吧……
可是有些时候,就算想死也是种奢望。
王贵活得太糟糕了,他活在社会最底层,拼尽全力艰难地活着。
从没坑过人害过人,可是他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喊杀,人憎鬼厌,就连阎王爷也不肯收他。
村民和村长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王贵。
强烈的仇恨激发起王贵的求生欲,在医院休养了几个月,王贵重获新生,变了一个人。
出院后,王贵去建筑工地转悠了一天。
他给保安买了茶,给工人发了烟,偷走了工地大门和水箱的钥匙。
然后回家准备杀人工具。
他给魏春梅打电话,说他同意离婚了,让两人来家里签字。
之后王贵把魏春梅和于建华骗进地窖,用水泥块堵死了出口,又和了一堆红泥把地窖口的缝隙全都糊死。
两天后,王贵打开地窖,把半死不活的于建华拖到厨房,烧了锅热油全部灌进了于建华喉咙里。
于建华在剧痛中惊醒,想跑,被王贵拖了回去。
之后王贵用魏春梅的手机拍了照发视频。
魏春梅吓得肝胆俱裂,想跑出去求救,被王贵抓进屋里用胶带裹住嘴拴在床上。
期间王贵发现魏春梅怀孕了,出血了。
王贵帮魏春梅换了条内裤,内裤用已经闲置了好多年的百草枯浸泡过三天三夜。
眼睁睁看着魏春梅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把自己的身体折叠成一团,痛不欲生。
王贵淡定地点了根烟坐在一旁,看着妻子最后活活疼死。
李为:“你还有其他地方想要交待的吗?”
“世人都说狼心狗肺,魏春梅的心肝太黑了,我把她的心肝肺肚扔去喂村里的野狗了。”
“对了警官,那天我还做了一锅红烧肉。我想着她妈还没吃饭,她不在了,我应该好好孝顺丈母娘,所以就用保温桶装了送去给她妈吃了。”
“呕~”
在场的警察有好几个跑出去吐了。
李为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继续问道:“那你丈母娘呢?”
“我们去她家看过,没人。邻居说她已经失踪很久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魏红霞也不是什么好货!她一直知道魏春梅和于建华的破事,还跟他们一起打我,羞辱我,给她女儿老鼠药,教魏春梅学潘金莲毒死我,她最该死!”
李为:“你把她也杀了?”
“对!那天晚上我去找她,她把门打开,我跟在她后面,用塑料袋狠狠套住她的头!无论她怎么挣扎我就是不松手哈哈哈哈!”
王贵疯了,赵西安和周以冲过去按住他。
李为:“她的尸体呢?”
“哈哈哈哈哈!”王贵嚣张地不停大笑,
“我把她,我把她藏在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她!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之后无论李为怎么问,王贵都不开口了,只是大笑个不停。
李为摆了摆手,王贵被押走。
根据王贵的供述,刑侦组和法医组在他家粪坑里打捞起了于建华已经白骨化的尸体。
魏春梅的尸体也终于拼凑齐全,唯独魏红霞的尸体怎么找也找不到。
三个案子,四条人命。
找不到魏红霞的尸体就只能定王贵的两项故意杀人罪。
虽然已经足够判王贵死刑了,但魏红霞的案子无法定罪,李为心里不得劲。
再次前往下河营村,案发现场。
法医组的人已经将于建华的尸体以及地窖冰柜里的残肢带回去检查了,痕检组和物证组还有不少人在现场。
欧阳和欧曼去找了垃圾回收站的老板,软磨硬泡,老板终于答应收下王贵积攒已久的废纸板和塑料瓶子。
忙活了大半天,院子里的垃圾才被清理干净。
可王贵家依旧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味。
他家太臭了,所以第一次来走访时才没闻到尸臭。
因为尸臭都被垃圾堆的臭味掩盖住了,这也许正是王贵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周以协助痕检组对现场做了血液反应测试,果不其然,整个院子都洒满了血迹。
厨房和地窖更是重灾区。
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温馨、踏实的港湾,可对于王贵来说,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成了他的屠宰场。
于建华和魏春梅在他眼里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猪肉没什么两样,所以杀了他们,把他们的身体切碎,王贵并没有觉得害怕,更不怕什么报应和半夜鬼敲门。
他在他建造的“屠宰场”里照常生活,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屠夫肉贩。
屠夫看着被宰杀分割的肉会害怕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王贵看着家中无处不在的妻子和于建华会害怕吗?
不会。
要不是他舍不得把魏春梅的手机扔了,被通讯科追查到,也许他一辈子都将躲在肮脏的保护壳下逃脱开法律的制裁,而三名受害者的死亡真相也永远不会重见天日。
正午,村头有一群大爷大妈在晒粮食。
欧阳和欧曼混入其中热心地帮大妈脱苞米粒。
在村头情报组口中得知:于建华和魏春梅的丑事搞得人尽皆知,村民都很同情王贵。
那两人失踪后大家都以为魏春梅又跟男人跑了,连带着魏红霞也跟女儿一起享清福去了,所以三人失踪了这么久都没一个人去报案。
要不是王贵被抓,村里还真没一个人把老实可怜的王贵跟杀人碎尸案扯上关系。
问起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事,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
不是村东头老王家的鸡被偷了就是哪家媳妇和婆婆又吵起来了……
不是哪家迁坟了就是哪家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大多都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脱苞米粒手都搓红了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为牵着狗从村头路过看到他俩,双方的眼神都很鄙夷。
欧阳和欧曼连忙擦了擦手跟上去。
虽然李为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怕他误会哥哥消极怠工,欧曼连忙解释:“李队长,我们可没有偷懒,我们是去获取情报的!”
李为冷漠道:“获取到什么了?”
“这个嘛……”欧曼求救地看向欧阳,欧阳随便挑了几件事交待。
比如村里赵老爷子前段时间迁坟了,请了全村人吃席。
村长家今年收成好,闺女也上大学了。
狗蛋家下的大酱没下好,都坏了……
李为打断了欧阳如数家珍的汇报,无语道:“警察来破案不是来玩的,你以为过家家呢?好玩呢?”
见自家大哥忙活半天还被训斥,欧曼不高兴地嘟囔起来:“谁玩了?我们手都搓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再说你不是也牵着狗到处溜达吗?谁玩谁啊……”
李为:“你说什么?”
“没没没李队长,”欧阳连忙把欧曼拉到身后,一副十足的狗腿子样:
“您说的对!您继续教,我虚心接受,我受益匪浅!”
李为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说话。
但看到欧阳为了打探消息脱了一早上玉米粒红肿的手,还是强耐着性子教他:
“你获取到的信息应该先自己过滤、思考一遍,然后把有用的信息整合起来再提供给我。”
欧阳连连点头,比李为牵着的狗还狗。
“队长,这狗哪儿来的?”
“村长家借的,”李为摸了摸大黑的狗头,大黑兴奋地摇着尾巴。
上身立了起来,庞大的体型比欧曼还高。
欧曼被吓得叫了一声,大黑狗挣脱开狗绳直往欧曼身上扑。
李为去捡狗绳,大黑猛地立起来扑向欧曼,两只粗壮的前肢死死抱住欧曼的腰,狗尾巴满地乱甩。
欧曼吓得大叫,欧阳双手揪住狗皮用力把大黑拽下来,李为重新把狗拴好,
大黑水汪汪的狗鼻子不停翕动,一个劲嗅着欧曼的裙子。
李为踹了狗屁股一脚。
“这狗真色!”欧曼跟狗远离开,恼怒地骂道:
“大型犬怎么不把它骟了!”
李为把大黑牵到了另一侧,解释说:“是你身上太香了,狗的嗅觉很灵敏,很多人找不到的东西它都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