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醒来时,王心悦正坐在病床边给他削苹果。
一看到他醒了,王心悦激动得把苹果都拿掉了:“为哥!你终于醒了!我爸大半夜的告诉我这个消息,快把我吓死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李为咽了咽口水,嗓子里还是剧痛。王心悦连忙倒了一杯水要喂李为喝,李为自己接过杯子,冷漠地说了句“谢谢”。
察觉到李为的刻意疏远,王心悦失落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为哥,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李为:“没有。”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李为:“也没有。”
王心悦急道:“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啊!你为什么永远对我冷冰冰的?你到底嫌弃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漂亮?配不上你?”
李为喝了几口水,嗓子里依旧像针扎似的疼。他原本不想说话,可是眼见王心悦都快哭出来了,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但有必要跟她说清楚。
“不是你配不上我,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你和我爸都是警察,门当户对,我也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我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从三年前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一直喜欢你,一直等你,这次我们又见面了,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虽然你对我一直没个好脸色,但是在你身边我感觉非常有安全感!好像遇到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你都会来救我!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给我这种感觉!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咳咳咳咳!”李为被王心悦的话急得再次咳嗽起来,王心悦给他拍背顺气,李为摆了摆手:“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看,我为了抓个犯人把自己都送进医院了,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更何况是别人。”
“至于你所说的安全感,那更不可能了。你爸爸是警察,你应该知道干我们这行的生活中随时都充满着危险,生命随时都可能遭受威胁。所以我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也不会结婚,因为我的职业很可能危及到她的安全。”
“从我穿上警服的那一天开始,我就随时都准备着报效国家。说句难听的话,你要是嫁给我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寡妇,到时候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太不公平了,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哇~不是吧师哥,你真的决定终身不娶了?那你这么好的基因不是浪费了么?”周以的声音在李为身后响起,李为转头看去,顿时社死。
敢情这间病房里全是熟人!
周以、欧曼、欧阳都在,还有跟他一起中毒的方姌和邹祥,此刻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为诧异道:“你们怎么不出声!”
欧阳昨晚被高振羽袭击后扔进下水道,早上路过游乐场的一对小情侣救了他。此刻脑袋被纱布包成了“阿凡提”,自己一副衰样还嬉皮笑脸地吃李为的瓜:“队长,你真的是队长诶!这格局太大了!我以你为荣!”
旁边病床上同样满头纱布的欧曼也连连鼓掌,冲李为竖大拇指。
只有周以不乐意:“师哥,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当警察的就不能娶老婆了呗!就活该孤独终老了?”
李为淡淡道:“我仅代表自己的观点,你爱娶十个八个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只跟法律有关系。”
众人哄笑。
方姌脸色苍白,抓起一个梨子扔向欧阳:“阳阳,听到没有,你的队长不管你娶妻生子的事,等我们出院就去领证,咱俩努努力,争取三年抱俩!”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甚至模仿方姌的语气喊道:“诶哟,阳阳~”
欧阳一个大男人臊得满脸通红,捡起梨子蹲在墙角“面壁”。
正在胡闹,王蓝平给李为打来电话,说高振羽被捕后一直不肯认罪,也不肯指认现场,非要来医院亲眼看看方姌死了没有。
李为征求过大家的同意,让王蓝平把人带来病房。
一听高振羽要来,原本虚弱的方姌“垂死病中惊坐起”,先是整理发型,又问欧曼要了一管口红补妆。
欧曼嫌弃道:“你这是见仇人还是见情人啊?病成这样还要化妆?诶,你该不会跟高振羽也有一腿吧!”
方姌涂了个大红唇,用手机屏幕当镜子臭美:“那种事不是建立在腿上,也不是建立在手上,而是建立在……”
意识到大家都在看她,方姌急忙刹车:“我跟高振羽没什么事,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虚弱的样子,不想让他得意。我就是要让他和他的死人好兄弟看看,姑奶奶照样活得好好的,想打倒我?下辈子吧!”
方姌最后一句话故意对着邹祥说,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气得邹祥牙痒痒。
十多分钟后,王蓝平和徒弟带着高振羽来了。
一进门,看到站在窗前“搔首弄姿”的方姌,高振羽顿时暴怒地朝方姌冲过去,想活活掐死她,却被两个警察牢牢按在地上。
方姌看着他“无能狂怒”的窝囊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往高振羽脸上啐了一口:“就凭你这种东西也想跟我斗?不自量力,这辈子你就给我好好待在监狱里待到死,永远别想再出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拜托人好好「照顾」你的。你接下来的人生会过得非常辛苦,生不如死!我方姌说得出就做得到,我会让你切身体会到什么叫「资本的力量」。”
邹祥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跑到李为身边才敢说话:“你也太嚣张了吧!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也敢明目张胆的说这种话,你就不怕警察把你抓走?!”
哪曾想方姌不仅丝毫不害怕,反而双手抱在胸前嚣张道:“警察怎么了?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没听说过「有钱就有权」吗?你知道我妈妈是谁吗?连公安局长见了我妈都得客客气气的,你又算什么东西呀?”
方姌又看向欧阳:“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你喜欢当警察,我可以让你当上京北市的警长。”
众人震惊。
周以小声跟欧曼说道:“她妈是谁啊?这么大来头?你哥直接步入仕途了!”
欧曼白了他一眼:“她妈可能姓李吧……”
高振羽无奈苦笑,认命地流下眼泪:“普通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赢一次……我们拿什么跟资本斗?永远都输给资本的……我命不如你,我认……只希望下辈子也投个「上层人」的胎,我比你们更坏更可恶!”
李为惋惜道:“你爸妈在你身上投入那么多的财力物力精力,你还是个普通人?你为自己的梦想耗费那么多心血,成功考进好大学,你还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大多数是走不到你这一步的,他们的梦想或许被现实搁置,或许被生活打败,也或许得不到原生家庭的支持,自己也因为怯懦而退缩……”
“可你如果不是为了曹依依走上犯罪道路,一年之后你就能顺利毕业,在你喜欢的领域大放异彩,勇敢追梦。你的未来是多少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是多少人羡慕的?你亲手毁了自己的美梦,就别怪上天没给过你好命。”
高振羽无动于衷,甚至冷笑:“你不是我,你当然不会明白曹依依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犯罪,劝人从善。”
“你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自以为是「救世主」,可是在我的角度看来,你们才是「犯罪」!像方姌这类人一天不死,活在社会上就是个祸害!是社会毒瘤!我把她铲除难道不是为民除害吗?可是你们偏不让,再坏的罪犯都有律师为他辩护,再坏的人你们警察都要保护!到底谁才是正义?谁才是「恶人」?你们警察向来以恶看人,「性恶论」者劝人从善?不觉得可笑吗?”
李为:“这个社会只需要一种秩序,秩序一多必起大乱。你自以为代表了正义,为民除害,其实只是满足你自己的私欲!每个罪犯都有他犯罪的理由,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有理由就认为有害人的权利,那人人都会变成「杀人犯」。”
“律师维护的从来都不是罪犯,而是人权。警察保护的也不是犯人,是对生命的尊重。我们的敌人是恶人,是罪犯,所以对人对事的确习惯先以恶看人,但我希望人心向善。我不相信真情,但我真的希望人间有情。”
病房里沉默了很久,高振羽苦笑道:“我做人很失败,想杀人,杀不了人,想讲道理,大道理也讲不过你……行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李为示意王蓝平把高振羽带到另一个房间进行审问。
从欧阳身边走过时,李为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正想问他去不去,便见欧阳「主动上供」,把一块梨递了过来。
李为无语:“梨是不能分的……算了,你这衰样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歇着得了。”
欧阳「身残志坚」非要跟去,李为压低声音交待他看好方姌和邹祥,他有强烈的预感:刘思睿的案件要有重大进展了。
来到一个独立病房,周以把门关上,王蓝平架起记录仪,小徒弟做笔录。
高振羽交待了绑架方姌的犯罪事实,包括在通风管道里倒入“洁厕灵”和“84消毒液”,让几人中毒。
强行“填鸭”,把玫瑰花塞满方姌的胃和食道。
王蓝平:“你想活活撑死她?我只听过金子可以坠死人,花也可以吗?”
高振羽摇了摇头,他并不是想用玫瑰花杀死方姌,只是在进行一场他梦寐以求的行为艺术。
“花吐症”是一些文学作品中的设定,是一种爱而不得的疾病。患者单恋某个人可是无法表白就会积郁成疾,出现不断口吐鲜花的症状。
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向暗恋的人告白,如果双方都喜欢,伴随真挚的亲吻就可以治愈。可如果对方不喜欢他,拒绝了他,那他的身体就会越来越虚弱,像被遗弃的玫瑰花一样迅速枯萎,直到死亡。
高振羽对曹依依的情感就像得了“花吐症”,难言之欲积压在心底愈演愈烈,他没办法把曹依依从好兄弟身边抢回来,也没办法放下对曹依依的喜欢。
强烈的拧巴之下,他甚至想为曹依依殉情,想用这种“浪漫”又深情的方式死去。
王蓝平眉头紧锁:“那你干啥不自己吞,你把花塞进方姌嘴里干什么?又不是她受「相思苦」。”
高振羽:“我想把传说中的「花吐症」用雕塑的方式具象化,等方姌口吐玫瑰,最美的时候,我会把她的血放干,把尸体冰封起来,做成活人冰雕:「人体玫瑰」!我相信那绝对会成为雕塑界最完美、最震撼的艺术品!”
“到那时候,我就能配得上依依了,人们对她的传闻里就不会再提到刘思睿,而是把我和她放在一起!”
周以表示不理解:“我说你们搞艺术的……没点病是不是搞不了艺术?”
李为想到高振羽和欧阳打电话时说起的一句话,他说方姌逼死了曹依依。
“你确定曹依依已经死了吗?”
高振羽缓了缓情绪,点了头。
“她怎么死的?”
“刘思睿杀的。”
李为停住。
他怀疑高振羽的精神状况有些不正常,高振羽一会儿说曹依依是被方姌逼死的,一会儿又说是被刘思睿杀死的,他嘴里的话真假难辨。
李为并没有打断他,而是心平气和地让他继续说。
刘思睿在很早之前就看上曹依依了,那时候曹依依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学生,刘思睿也没开画廊。
刘思睿追女孩的手段千变万化,像鬣狗似的一口咬住就不松牙,可是当猎物到手后又马上变了一副嘴脸,不忙“吃肉”,忙“掏\/肛”,凡是被他盯上的女生都会被他榨干价值,“吃干抹净”。
他一手捧红了曹依依,也一手把曹依依推向深渊。
有曹依依的名声坐镇后,刘思睿贷款开了艺术工作室。可是由于经营不善和胡乱签人,工作室很快面临倒闭。
刘思睿是位pua大师,他对曹依依洗脑,让曹依依对他心存愧疚,死心塌地,直到曹依依意外怀孕,强烈的妊娠反应让她恢复了一丝理智。
两人之间有过这样一次对话:
曹依依:“我怀孕了。”
刘思睿:“打了,不然影响接客。”
“你把我当什么了?这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他吗?”
“你跟那么多男人有过,凭什么说孩子是我的?”
“我都让他们戴了,我只爱你,所以只让你不戴。”
“我也只爱你,所以跟她们都戴了,只跟你不戴。”
“你说过不会嫌弃我的,你会娶我的!”
“我不嫌弃你,也不会娶你,这个孩子不能留,耽误我赚钱了。”
曹依依不肯去医院,一天夜里,刘思睿买通一群混混把曹依依拖到寂静的巷子里拳脚相加。
几天后的圣诞节,曹依依送了刘思睿一个礼盒。
“亲爱的,送你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东西啊?包得这么好!”刘思睿边拆边问。
曹依依看着他,慢慢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就是……我们的孩子呀!”
与此同时,刘思睿打开盒子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曹依依笑得像个神经病,俨然已经疯了:“你喜欢吗?”
暴怒的刘思睿把曹依依扒光后吊在画廊,用专门低价批发给曹依依画画的劣质颜料在她身上画“人体彩绘”,还叫来一群女朋友参观,当着她的面开“交流会”。
方姌嘲笑之余逼迫曹依依画画,曹依依在绝望中画下了那幅“鬼画”。
深夜,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去,身心俱疲的曹依依在画廊里上吊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宿醉的方姌醒过来去上厕所,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撞着后脑勺。
她回头看去,赫然看到后面是一双悬空的脚!
顺着那双脚抬头往上一看,房梁上死不瞑目的曹依依正低头盯着她。
刘思睿担心事情声张出去影响画廊的生意,所以不敢把曹依依运出去,反而把尸体抬到后面的雕塑坊,用粘稠的石膏泥浆把曹依依糊了起来,做成石膏假人。
后来也许是刘思睿做贼心虚,不敢看那些石膏,所以在学校里随便找了一个人经营石膏坊。
久而久之,石膏坊里的假人越来越多,就连他自己都认不出哪具假人是曹依依的尸体!
李为:“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报警?”
高振羽癫狂地笑道:“我骂曹依依是个傻子!她宁可自己安安静静的去死也不愿意把渣男一起带下去!她把画廊的地都拖了怎么就不会一刀一个捅死他们!报警最多判刘思睿死刑,挨枪子太舒服了,咬咬牙一眨眼就过了,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而且依依是自杀,按照法律还不一定能判得了他!我不能让依依白死,我必须想办法把刘思睿给她送去!”
李为:“所以你杀了刘思睿?”
“对!我杀了他!不光是我,我们好多人一起杀了他!他的人缘真好啊!人人都想杀他哈哈哈哈!”
高振羽已经疯了,疯子的话不能当真,也不能成为证据。王蓝平把人带回去,李为和周以再次前往花店。
见到老曹时,老曹还是在浇花。他懂得“爱人如养花”的道理,所以把店里的花养得很好,想来对她女儿更是疼爱有加。
李为皱起眉头,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周以鼓足勇气上前喊了声:“大伯”,老曹见两人来了连忙招呼进屋,屋里依旧拥挤杂乱,茶几上依旧摆着半盒冰冷的盒饭。
“大伯,我们这次来是……是想跟您说……”看着老曹布满皱纹的笑脸,周以鼻头一酸,也说不下去了。
李为:“我们找到您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