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颐江市人民医院。
李为四人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到医院看望韩副局长。
李为的性子太直,不喜欢趋炎附势送钱送礼搞人际关系那一套,当警察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跟上司领导们走动亲近过,所以跟韩副局长的关系也一般。
现在他的竞争对手是局长的亲侄子,有这层背景关系在的吴勋本身也深谙腐败之道,肯定上上下下都打点过各路环节。
连一些不入流帮不上忙的“虾兵蟹将”他都照揽不误,更别说是这位即将“退为让贤”的副局长。有他让位前的一纸推荐信在,恐怕私底下吴勋给他的好处都收到手软了。
所以哪怕有满病房堆都堆不下的花篮果篮营养品在,他不吃,可就是要挑李为的理:“李队长啊,你年纪轻,但是家里人没教过你为人处事的礼数吗?”
“我就算没有提携过你,对你没有提拔之恩,但好歹我比你年纪大,也算是你的长辈。我都在这医院里躺了快一个星期了,你这做晚辈的现在才来看我?来一趟竟然还什么都不带,就俩胳膊拎着俩手就来了?到底是家里大人没教好你应该怎么做人?还是你李队长打从心眼里就看不上我这个老邦菜?知道我不成了,快下马了,不稀罕巴结我?所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都说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可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些小辈一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我们这些老骆驼当垫脚石让你们踩着,顶着你们上去,我怕你这新副局长没那么好做……”
欧阳也不知道人性原来是这样的,李为日理万机,为了查案子每天连饭都没踏实吃过一顿。
好不容易下班后能挤出点时间来医院看望他,来看他反而还来错了?平白无故听他这么一段好数落……
李为示意赵西安和周以把东西放下,他看了看这满屋子里堆着的“人情世故”,对韩副局长笑道:“那您想让我带什么来呢?金条子?红票子?少了!就该把整座颐江市,整个国家都给您!再不够就把整颗地球、整个银河系都给您!这多气派呀!这才能配得上您长辈的身份。”
“我爸妈确实教育过我很多次出门在外要学会懂事,只可惜我从小到大都不听话,学不会,也不想学。韩副局长,你我共事那么多年了,就算没有人情往来但总归都是警察,都在一起做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我李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刻意去讨好谁,也不会看不起谁。我当警察的初衷就是当好警察,做好警察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事。就算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事,可这话我到现在还是敢说:我只是想当好警察。至于别的跟我没关系,我还真看不上。”
“呵呵……”韩副局长笑着鼓起掌来:“好啊好,你李队长清高!出淤泥而不染!我们都是些市侩的凡夫俗子,达不到你李队长的至高境界!”
“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局长和吴勋,让他们不用担心了,你李为压根就不在乎那些世俗名利的东西,看不上跟他抢,大家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为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倒是他带来的人不干了,都替他鸣不平。
赵西安:“凭啥?那是我们老大该得的!”
韩副局长冷笑:“嘿你这人还真奇怪了!这不是你们队长亲口说的吗?他不在乎那些东西,什么升官发财平步青云他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这会儿又派你这个狗腿子替他反悔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欧阳反驳道:“我们队长是相信人定胜天,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抢不走!不该是谁的,就算用尽所有阴谋诡计最终也还是落不到他头上去。就算某些人把他抬举到自家祖宗灵位上去坐着他都会自己掉下来,因为他不配。”
“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德配不配位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挣黑钱做烂事可是要遭报应的,我怕那些人有命挣钱没命花,他费尽心思挣来的黑心钱最终都会以成百上千倍的代价返还回去……韩副局长您见多识广的,又是长辈,您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副局长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条贼船上的大人物,不太关注李为,也不知道他身边什么时候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跟班?
看上去年纪轻轻人畜无害的,身上的学生气都还没退,可这说起话来还挺厉害。
“小子,你他妈谁啊?我跟你们队长讲话轮得到你插嘴?”
又冲李为:“李队长,好好管管你的人!你要是管不好我不介意告诉局长派人来帮你管!”
李为事不关己地抱起手靠在墙边,无奈地笑着耸了耸肩:“他们?我可管不了,您要是说他们在工作时间犯了什么原则性的大错,我这个当队长的倒是还能说上两嘴,但现在是下班自由时间,他们又没犯纪律您让我管他们什么?估计您派谁来都不好使,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么回事。”
原本想给李为上课立规矩的韩副局长发现这刑侦队的人从上到下都是一样的油嘴滑舌,上梁不正下梁歪!没讨着便宜的他气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李队长,你今天就是专门带人来气我的是不是?”
“我没那么无聊,”李为直起身,从墙角走过来:“我这么晚过来是有正事要处理,有件东西想给您看看。”
李为看向欧阳,欧阳点了点头,解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舌钉。
一看到这东西,原本对李为几人跟他犟嘴极为不满的韩副局长瞬间安静下来,像只暴躁的猴子一样抢过证物袋,抓在手里看了又看:“李队长!这东西你们哪儿得来的?”
“这是从龙潭江里捞上来的,物证科的人查不到它的来历,只说这小小的一个东西价值不菲,一般普通老百姓是用不起的,更舍不得把它扔进江里……”
“通讯组的人调查您女儿的信息时,发现她正好是打了舌钉的,所以想把东西拿来给您看看认不认识?”
“我当然认识!这是我女儿韩丽莎的东西!过年的时候硬拉着她妈妈带她去买的!”
果然是了……
舌钉和耳钉不一样,不能随时想拆就拆。在舌头上打洞、戴舌钉,包括摘下来都需要到正规医院,在医生的检查和建议下操作,避免感染和操作不当引起的二次创伤。
所以这个舌钉既然不是被人扔在水里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从嘴里掉出来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莎莎!!!”
韩副局长撕心裂肺地喊着女儿的名字,吓得一群医护人员乌泱泱的冲了进来。
“滚出去!滚!”
韩副局长发疯似的把医生护士们赶走,从病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抓住李为的手:“李队长,是我老糊涂了不该跟你说那些话!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你是个好警察!千万不要因为我得罪过你,你跟我有个人恩怨就故意报复我不认真查案!我老不死的我混蛋!可莎莎她死得太冤了!她才18岁啊!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
“不!看在局长的份上!局长可是你的师傅啊!你可怜可怜我,好好查案!我不信我女儿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肯定是遭了人的毒手了!她死得那么惨,你一定要帮我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一定要把真相、把前因后果查个水落石出,把坏人绳之以法!帮我全家报仇!还我可怜的女儿一个公道!李队长,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给你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