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觉得,结婚真累。虽然衣服好看,妆容美美,但穿着高跟鞋,端着仪态好看一天,好像比干了一天活还累。一天下来她笑得脸颊发僵,挺的后背生硬,脚痛,腿酸,肚子发胀。现在就更是全身都发紧,因为,客人都走了,他们将要:入、洞、房。
“我们上楼吧?”她听见耳边一个声音说。心立刻随着那个声音提了起来,怦怦乱跳。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在看她,但她不敢抬头看人,怕这时的眼神交流再交流出什么要命的内容,她要怎么应对?愈发紧张,不自觉地便向楼梯的旁侧靠了靠,靠完了觉得不对,转过头,发现一双眼睛正看着她,急忙转回来,感到心咚咚地撞着胸膛,愈发觉得身上紧身的旗袍箍得她喘不上气来。
一只手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肩膀,这只手臂的距离正好把她揽靠在那个身体上,她立刻感到半身发麻,心跳更快,相比刚刚被闹喜的人逼着对吃糖果、对啃苹果,让她脸上的血液热了凉、凉了热的几个来回,她觉得现在才是心如悬旌。
刚刚要闹喜的时候,一帮人就要把他们“送入洞房”,身边这人说:“不行,洞房是我的地盘,你们就在这闹。”一帮人哄笑。他又说:“给你们十五分钟,闹完我们要休息了,怪累的!”一帮人再次哄笑,乱七八糟的打趣,不知道说的啥,反正她听不懂。她觉得这不是别人在闹洞房,简直是他自己在闹洞房。然后听到他又说:“我知道结婚三天没大小,但你们要敢碰她衣服,占她便宜,我能把你们揍出屎来。反正没大小。”他这些话都是用他那中低音的普通话说的,显然是为了让她也知道内容,她心里满是感激,不自觉地就向他靠了靠,觉得他身边才最安全。他玩世不恭地说完了,最后又缀了一句方言,她听不懂是啥,但觉得周围刚刚哄闹的情绪似乎收敛了很多,然后那人掏出一把红包,往空里一洒,小孩子大孩子们一哄去抢,然后闹洞房便开始了。
现在闹洞房的都走了,而“洞房是他的地盘”,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才是最可怕的!
她的腿开始抖,七月的酷暑,她却手脚冰凉,脚趾头在抽筋。三楼到了,她终于迈不动了,她的腿好像完全僵住了。
“累了吧?”身边的人看她一眼:“我刚刚好像应该听从他们的建议抱你上楼。”
“不、不,我不累。”她吓道,急忙站直了,怕他真抱,赶紧抓住楼梯,顺带稍微离远点。
那人看了她一眼,“上去好好休息一下。”低头看一眼她的脚:“穿着这么高跟的鞋子站一天,脚疼吧。”
她勾了勾脚趾头,是挺疼的,可她现在顾不上脚疼啊!
她看他一眼,紧身旗袍的小立领卡在脖子上,仿佛让人气都转不顺了,怎么办?她捏着手指,觉得胸腔里原本的狂跳因为被这瘦身的旗袍压缩了空间而变成了四面乱撞,这乱撞则让她胸口发闷,嗓子发紧,而从肩膀滑到腰际的那只手更加剧了她每一根神经末梢的敏感。她开始更强烈地感到身侧那种混合着酒味、烟味、香味、汗味的强烈的男人气息所带来的霸道的压迫感。
“怎么,冷吗?”那个人伸另一只手握了握她的手。
“啊,不,不冷。”可是她的手已经像冰一样凉。但潜意识又不敢贪恋那样的温暖,那只手很热,带着灼人的温度,她觉得更慌了。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她感到一种晕眩,慌乱地转过头:“——”
“先去床上歇一下吧。”那人语气温和地。
“不、不用。我、不累。”她先用三个字应付,又用三个字解释,原先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心反而在那结巴的词句中结得更加混乱了。她低着头,努力镇定心神:不能坐到床上去。她的脑子说,眼睛环视了一下屋子,看到床边梳妆台前有一把高背椅子,是这个房间里除了床之外唯一能坐的东西。她走过去,在椅上坐下来,深呼了一口气,转过头,看见大红的床帐里被子已经展开,露出一角的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侧的被子上放了一件红色睡衣,轻薄柔软,床中露出一角白色,在满帐红色中分外亮眼。喜帕。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又条件反射地去找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这才发现那个人正看着她,眼神幽深,不知已经看多久了。
她血往头上涌,手更冷了,慌乱地垂下眼睛,感觉那个人走了过来,而她的意志却提醒她:不能这样!便想抬头去阻止他,可那身影沉稳结实,几步走过来,她在那种高大中感到一种威压,不由跌坐在椅子上,又慌忙站起来:
“我、我可不可以说一句话——”她这一句话没说完,已经看见了那双眼睛,不由低头,而那一句话便也成了半句。她垂着眼睛,只觉得脑子在嗡嗡乱叫,而房间里偏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让她感到窒息。说,要快说,一口气把它说完!她心里说,舌头绷紧了,可她这才发现她要说的,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而她的语言还没有组织好!母亲的叮嘱开始响进脑子,她不禁便绝望起来。
“你想说什么?”那人低头看着她,语气温和地问道。可那温和一点都没有带给她安慰和鼓励,反让她感到更加绝望了。那语气里的东西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还是要说,怎么也要说,便又抬起头来:
“我知道。”她说,咽了口唾沫:“可是,我、不知道——。我、我知道我不该说,可、可是我不能——”她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等着看那个人的反应,那个人也看着她,仿佛等她再说下去,又仿佛在研究她说了什么。
“你看那些花好看吗?”那人看一眼床头上的鲜花。
什、什么?花?她看一眼床头上的花,是,明艳芬芳的蔷薇,“好看。”她的手被握住了,人在往床上送,“不——”她抽开手,慌乱地向外退了一步,完全下意识的。那个人似乎有些吃惊,而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料到。她低下头,心怦怦乱跳,他肯定生气了,她听不到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这静默让她的心跳声大得如雷贯耳,他——,她忽然想起她看过的一篇关于被拐卖妇女的报导,那些人把人买回去,有些人死不相从,结果手和脚被绑在床的四角上……直到怀孕……血污、破旧的棉花……她的心颤栗了,慌慌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个人就站在对面,她忽然就后悔了,憎恨了,也害怕了,她望着那个人影,开始恨从心起,她刚恨得切齿,忽又想起自己不是被拐来的,她是自愿的,没有人逼她。甚至还可以说是她找他的,谁也没有逼她!她的恨便一下子塌落了。可是怕也更深了。是的,她是自愿的。这是她选择的路,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要为你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这是她选择了这条路时反复告诉自己的。
她这才发现:原来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她居然都无权恨他。
那不能这么看着他,她的恨一定还写在眼睛里呢。她想移开目光,目光却被他的眼睛捉住了,那双眼睛幽黑深沉,却是毫不动声色,这就把她刚刚想笑一下好来掩盖什么的意识都打没了。她这才发现,虽然她二十年的生命有十五年是用来解读人性世故的,可是她读了十五年的眼神多是愚昧的,原始的,它们简单、直白,就算狡猾也是赤裸裸的。而她面前的这双眼睛,它是用世俗或者知识,或者其它什么复复杂杂的东西装饰过的,它深不见底,她什么也读不到。
漆黑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既没有她想象里的粗暴,也没有书里描写的新婚丈夫应有的温柔。她被这种望望得手足无措:“我——”她不知道说什么,原来不管他对她做什么,今生今世,她都无权恨他,因为,是她找他的。
她感到意识疲倦,又想起母亲的话,不觉又是害怕又是迷惘,她听见他扯开领带的声音,只觉得脑子里一片黑色的混乱,“认命吧。”那混乱说:“认吧!”“是的。”她说,抬起头:“认吧。”不!她的头抬直了,她的下意识已经把全身武装了,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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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中秋节,花正好,月正圆,祝朋友们团圆幸福,喜乐康健!愿漂泊的早有归宿,单身的早牵双手。江山万重,皓月千里,愿你在月色中相遇最好的自己,在阳光中拥抱最美的爱人!愿你们相伴日月,久久长长!
中秋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