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玫瑰庄园的角落里看着伟健接到电话就离开之后,崔文可也走了,没和春生打招呼,包括平安说“再玩一会儿呗文可姐”,她都没看他一眼。
出了门,夜风微凉,门口的几级台阶没下完,她已恨得跺脚:土包子!乡巴佬!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有什么了不起,肯定是搬出他爸妈吓唬他,她只消说一句爸妈不舒服之类的话,他当然就会立马跑回去!她不会认输的,决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再来庄园,她选择了白天,午后。白天的男人清醒,午后的男人浪漫,她一定能让他回心转意!他的办公室就有套间,他们和好以后……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新裙子,忍不住抿嘴笑了,他喜欢艳丽热烈的女人,而艳丽热烈的装扮又尤其适合她,他根本不可能抵抗的。
她要找的人正在办公室,在桌后头工作,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并没有在她的新衣以及她精心的妆扮上停留半秒。
“阿健——”她正准备以婀娜的身姿走过去,桌子后边的人站了起来,她隐隐笑了,她就知道——
“那天我说过有的桌子我再不会上,但好像忘了告诉你,有的地方你再不能来。”那人一只手按着桌子:“抱歉,这是我的错。我现在告诉你:以后和周伟健有关的所有地方,你的影子都不能再出现,你看我说的够清楚了吗?崔小姐。”
她停住脚,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嘴巴已先替她笑了:“你干嘛呀,阿健,脸绷的怪吓人的。那天是我不好——”她伸出手,想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只要她的脸靠在他脸边半尺远,他定做不出这种吓人表情,也说不出这种没情面的话来的。
“你要再说话,会让你自己更下不来台。”桌子后头的人瞧着她,黑漆漆的眼神足以定住她的双脚,粗拉拉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好像自动带着冷硬的凶劲,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却让人忍不住的胆颤心惊:“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转身,从这里出去。”眼神一收,嘴角扯出一个嘲弄:“如果愿意,再随便找哪个没人的地方痛骂一顿混蛋王八蛋,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要,阿健。”她心里发慌,再不看他的脸,因为她觉得那张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明白的,她的眼睛便自动代她忽略掉这种她不想看的东西,而脚则带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她要走近去,只要她走近了,抱住他,他的脸肯定就不会这么沉得和铁块一样了。只要他不这么凶巴巴的,那她做什么都行。“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凶,我以后都——”
“你最好别再往前走。”那个人目光如刀般锋利:“我这辈子没打过女人,但是你再往前走一步,我要不小心往你身后的墙上扔个玻璃杯什么的,你漂亮的脸蛋可就完了。你最好别来碰这个底线。”
她下意识慌忙用手捂脸,心里不知是恨是怕的“乒乓”乱跳,呆了好几秒钟,舌头才灵活了,先于身体的其它任何部位最先感受到了怒气:“周伟健,你混蛋王八蛋!”她骂道,借着舌头的怒气,她的手也灵活了,一把抓起旁边小茶桌上的玻璃杯,使劲地向他桌前的地上摔过去:“你就是——”她还想放声再骂,那个人从桌子后头慢慢走出来,她一愣,好像忽然醒了,急忙伸手捂住脸,人向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她感到心在怦怦紧跳,“对不起,阿健,我、我不是——”她害怕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疯事。
那个人在她两米开外停住脚,慢慢扫一眼地上的碎玻璃杯:
“我会容你这一次。这碎片我会自己收拾。”抬头看着她,目光就好像地上的碎玻璃,一种不可收拢的铺天盖地的锋利:“现在安静地闭上嘴,退出去。再敢骂一个字,再敢出现在我的任何地方,我会把你脱光了扔这种碎片上。”
*
伟健两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他不知道怎么回。当平静的湖面被丢了石子又重新恢复平静之后,人很快就会忘了这一切,唯有湖面和石子知道:一切曾经发生过。
如果用这比喻婚姻和情感上的裂痕,应该是最恰当不过了。他知道有石子扔进湖心了,可是湖既然装成没事的样子,他便想装成有事的样子也办不到。但不管有事还是没事的样子,他确定:湖都不是本来的样子了。
就算不论从哪个方面看也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原先他回家去,嬉皮笑脸起来非常容易,也非常舒服自在,现在,他嬉皮笑脸起来却觉得脸比心还要不舒服。虽然他情愿亲手收拾满地的碎玻璃片,但掉进湖心的石子他却捞不起来。有时候他都希望她也能哭一下闹一下,那样他还有机会哄她,有机会解释,哪怕撒谎和不要脸。可是她什么都不说,连生病都是安安静静的,安静地打了三天针,然后安静地好了,这就让他的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她叫他回家,在高兴、意外、兴奋的心情下,两人虽是万般缠绵,甜蜜满足,但之后她躺在他怀里假装先睡着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种看不见说不清的东西:高潮之后的失落?辉煌之后的黯淡?盛放之后的飘零?他说不清。
只觉得这种类似于伤感、落寞、难过、失望的灰色情绪笼罩在她的身体上,比黑暗更加让人身心无措。虽然极度的困乏让他很快睡去,但那短短的清醒却足以让他知道黑夜与黑夜的差别。
他心烦意乱地在他的阔房子里过了两个星期,每天都觉得很累,连睡觉都休息不过来。
正在他烦乱不堪的当口,亚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