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人品上说,朱允炆并没有太多缺点,知书达理,体恤民生。
但是他在做事上,却有两个致命缺点,其一便是不懂得知人善用,围在他身边的黄子澄、齐泰、方孝孺这些儒生,平时做做学问还行,可要是让他们办事,一个个就抓瞎了。
想象力天马行空,可都是不切实际的,落到实处,会闹出大乱子的。
其二,朱允炆没有坚定的决心,无论做什么事,太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了。
比如说,他登基后,黄子澄劝他开始削藩,于是他就削藩。
削藩削到一半,逼得湘王朱桂自焚而亡。有官员劝他这样太暴力了,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于是他喊出口号“勿要伤我燕王叔叔……”
于是燕王朱棣成功壮大。
又有人劝他要大军压境,结果他开始排兵布阵,三路齐头并进,结果家被燕王给偷了,水晶被爆了。
此时,朱允炆亲自为李文忠斟酒。
“叔父,您瞧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比京城壮实多了?”朱允炆亮了亮臂膀,显得很有勇力。
“不错,还是在地方上磨炼人啊!”李文忠饮了一口酒,笑道:“好好做事,等你凯旋而归之时,我去军中挑一匹好马送你!”
“一言为定!”
“你去打听打听,我何曾骗过人?”
朱允炆迟疑道:“别人曾说,当初您跟随汤帅作战时,可从他那里骗来了不少好兵啊,汤帅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李文忠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转兵不能算骗……作战的事,能算骗吗?你还小,传闻不一定是真的!”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将军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朱允炆哄笑起来,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拉着李文忠的胳膊,脸色潮红的说道:“叔父啊,我没有想到,治理地方竟然如此困难啊……”
“我刚来襄阳时,也想好好的安置流民,于是便找乡绅说和,可乡绅们一个个哭穷,说家里也揭不开锅,拿不出多余的粮食。”
“我不甘心啊,于是我软磨硬泡,终于从乡绅那里得来了粮食,可也是杯水车薪,百姓们只吃了五天,粮食就消耗殆尽了……”
“我找知府彭健商议,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说是官府的粮食是粮种,关系来年的春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他让我向朝廷写奏章,让户部调拨粮食。”
朱允炆捂着脸,痛哭了起来:“我不甘心啊,我怕皇爷爷瞧不上我,可我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灾民的惨状,吓得我睡不着觉。”
“叔父,我是不是特别没本事?等皇爷爷看到奏章后,恐怕又要责怪我了……”
李文忠放下了酒,脸色极为冷酷。
“我没办法,只能向朝廷写奏章……我每天都要去安抚百姓,本来他们还听我的话,可现在安抚不了了,频频发生暴动。”
“有乡绅私下给我出主意,让我杀掉一批百姓,这样粮食就够用了,百姓们也不敢暴动了。可是我不敢这样下令,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有伤天和啊……”
朱允炆醉的很快,或许他这三个月过得太难了,此时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心里好受了很多。
李文忠站起了身,轻声问道:“皇长孙,您觉得襄阳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
“没钱没粮。”
“那谁有钱,谁有粮呢?”
“士绅们有,可他们相互盘根错节的,又和朝中的大臣有关联……我每次找他们谈判,他们总有各种理由搪塞,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做……”
“您谈判的方式不对。”
闻言,朱允炆紧紧抓住李文忠的手,醉醺醺的问道:“那该怎么劝说?”
“好吧,让臣来告诉您。”
李文忠扶起了朱允炆,把他交给两名士卒照看。
然后,迅速集结了三千将士,片刻便冲到了府衙,叩开了大门。
彭健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文忠,咽了一口唾沫,恭敬的询问道:“李将军,这么晚了,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文忠不容置否道:“把府衙的衙役集结起来,跟随本将军去找士绅要粮。”
彭健脸色一僵,迟疑的看着李文忠,身后有官员陪笑道:“李将军啊,此时已经宵禁了,哪能这个时辰去找士绅呢?更何况,士绅家中也没粮食啊,之前殿下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大家都有各自的苦衷,您……”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有个亲兵冲上前,电光火石之间,手起刀落,这人的脖颈处出现一道血线,血线越来越大,血液喷射而出,头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彭健低头一看,那是一个血淋淋的首级,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
他当即吓傻了,脸色苍白,呆立当场。
“你还有其他借口吗?”
彭健张了张嘴,干涩的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了!”
“把所有衙役集结起来,听从皇长孙的指挥!”
“是,是,下官现在就去做!”彭健转身就走,可是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他不敢违令,只能连滚带爬的向前走。
马背上的朱允炆也愣了,迟疑的提醒道:“叔父啊,此人是官府的书吏,也算是朝廷的官员,如果想要杀他,需要朝廷的同意……”
李文忠不屑的摇摇头,懒散的说道:“杀了便杀了,又能如何?”
不一会儿,衙役便集结好了。
李文忠一言不发,领着数千人马赶路,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第一家士绅门口。
照例,有士卒上前敲门,没过一会儿,就有守卫开门,守卫本来还骂骂咧咧的,但是看到这么多人马后,顿时把喉咙里的话咽了进去。
“大人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把你们的家主叫来!”
没一会儿,家主领着众人到了门口,对着李文忠等人跪拜。
李文忠开口道:“一刻钟之内,你们家必须拿出六千石粮食,放在我的面前……”
家主一愣,连忙求饶道:“将军啊,我们家哪有……”
李文忠压根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有亲兵冲上前,直接一刀砍死一人,当这人鲜血四溅,倒在血泊中时,着实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亲兵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剑,一边恶狠狠的骂道:“将军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在吩咐你们!一刻钟拿不出粮食,便杀一人,两刻钟拿不出粮食,便杀两人……直到把你们府上的人全部杀光,我们自己进去找粮食……”
亲兵的长剑通体雪白,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着寒芒,冷声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借口吗?”
“没了,没了!我等听从将军安排,毫无怨言!”
家主此刻全身都在发颤,脸色发白,压根提不起反抗的意思,招呼着众人进府搬粮,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搬够了六千石粮食,然后诚惶诚恐的看向李文忠。
“唔,走吧,去下一家!”李文忠摆摆手,扭头离开了此地。
马背上的朱允炆回过头,看着跪在门口的家主……他记得此人,当初就是这人口口声声说士绅的日子不好过,找了很多理由,让自己打消了取粮的念头。
可是现在,他却这般豪爽,一句废话也没有。
这一夜,对于襄阳的士绅来说,简直就是梦魇。
作为老牌的军事高手来说,出招永远是那么的简单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指问题的核心。
或许方法很粗暴,但是很管用。
朱允炆惊讶的发现,士绅们比百姓软弱多了,那些没了粮食的百姓,还想着把生死置之度外,大不了就是起兵闹事,死了算逑!
可是士绅们就很识时务,只要发觉双方实力不对等,他们就立马认怂,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接下来几日,李文忠坐镇襄阳,那些士绅们也没借口了,官员也十分配合了,衙役干活也卖力了。
朱允炆有了底气,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每日发号施令,所有人都会认真执行。
短短几日,控制住了襄阳的流民,风气焕然一新。
说到底,只要给百姓们一口吃的,让百姓们能活命,他们就不会走上造反这条路。
李文忠不会在襄阳久居,在离别的时候,朱允炆十分依依不舍,拉着李文忠的手道:“叔父啊,若不是您及时来到此地,我怕是真要闹出大事了!”
“这是陛下的安排。”
“啊?皇爷爷为何让您来襄阳?……他还是认为我没有能力吗?”朱允炆一愣,目光变得黯淡。
李文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并非如此,殿下啊,您年龄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实啊,您不必听这些人的胡话,他们根本就没资格和您讨价还价。”
“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落实自己的方略,谁要是胆敢阻拦您,您就把他给杀了!”
朱允炆沉吟片刻,方才点头道:“我明白了,叔父,接下来您要去哪?”
“荆州,去见见宁王殿下,看看他怎么样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