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礼深吸一口气,执意将陆逸云带来的信件看完。
她记得,秦漪跟她说过,她确实是这般做过……那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商礼摇了摇头,把坏想法都甩出脑海,对着陆逸云说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灵下城的新任司仓,与旧司仓子女处得来。”
这下,商礼听后,心上便信了三分。
商礼把信重新装好,揣在了自己的怀里,对陆逸云由衷的道谢,“此番,多谢宫文帮忙了。”
说罢,商礼还起身行了个礼给陆逸云。
陆逸云忙不迭的起身道:“晚舟!你这可就折煞我了,一码归一码,我这在皇城司过得顺风顺水的,还是靠的晚舟。”
“不不,宫文帮我大忙,此番该是宫文应得的。”商礼固执的说道。
陆逸云拗不过商礼,只好受下,随即便扶着商礼起身。
待两人重新回到座位上,陆逸云便不安的拿起茶杯,忐忑的问道:“此后,晚舟该如何?”
商礼嘴角扯出一抹笑,相劝道:“宫文可莫要再问了,一会儿出了这门,宫文可要记住,你谁也没见过,也不清楚建州之事。”
陆逸云顿时默了,瞥见商礼还是平常温和的神情,心下一惊,这时候的陆逸云才恍然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位,还有一个身份,当朝的翰林大学士。
真正的高官之人,喜怒不形于色。
陆逸云轻咳了一声,应道:“多谢晚舟,我知道了。”
商礼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浅笑,但偏偏就是这般的商礼让陆逸云不寒而栗,匆匆和商礼说了几句话之后,陆逸云便借口走了。
门外的以饶见陆逸云匆匆离去,心中虽疑惑却也未多问,随即轻轻推开门扉,缓步进屋。
一进屋,以饶就觉得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沉重而压抑。商礼脸上带着那抹浅笑,但那笑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以饶心中一凛,暗自揣测,轻手轻脚地走到商礼身旁。
商礼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以饶身上,道:“一会儿递个名帖给户部侍郎于正泽,说我明日特地拜访。”
以饶低眉顺眼,答道:“是。”
“走吧。”商礼起身,披上大氅,便带着以饶下楼去了。
丰乐楼外,大雪纷扬,商礼便带着以饶冲进雪中,雪花落在她们的肩头、发梢,渐渐堆积成一层薄薄的霜白。
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行至中途,商礼忽然停住脚步,一种熟悉感觉涌上心头,商礼的鼻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酸,眼中闪过一抹恍惚之色。
这似曾相识……
那年,她殿试落榜,名为探花,让出驸马之位。
那天,是端午,她们忽然走散,又因为下起了大雨,她着急的找秦漪。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纷飞的雪花轻轻拍打在脸庞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
那感情,似乎也是。
商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压抑下去,但心中那股酸涩却愈发浓烈,仿佛一根无形的弦,紧紧缠绕着她的心房,让她难以解脱。
“把伞给我。”商礼轻声说道。
以饶见状,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照做,将伞递给了商礼。
商礼接过伞,便转头看着那景。
走上那座桥,她会看见秦漪吗?
商礼一步一步踏上石板桥,直至最高处,商礼温和的双眸扫过另一处房檐下。
她想起那年骤雨伞下撞进的那双眸子,惊艳过她的时光,她至今犹记。
商礼低下头,水面被破了冰,碎冰浮在上面,也许会跟着河水一同生死。
她仍是念着这桥下春波,怎奈何,离愁载不去,又添万重忧。
商礼轻叹一声,面上忽然有凄清之色,“春波载不了离愁,你我谈何相守?”
“难以相守。”她断言道。
商礼伸出胳膊,忽的一松手,那伞像是不会飞的蝴蝶,便歪歪扭扭,跌进水面,变得残败。
商礼眼睛一直盯着那伞,直到它随着流水而去。
商礼眼底有些红,一瞬脆弱之后便是坚毅,待到她再调查一番,若还是同样的结果……
秦漪,你我便断了这情。
商礼翻手掌,落在掌心的雪花顷刻间便融化,可惜,没能透骨钻心。
商礼收回手掌,垂在身侧,走了下去。
她当然没注意到,今时旧景故人,自然也是应验。
一句晚舟,夹着风雪,未能送到那人的耳畔。
秦漪收回担忧的目光,手下的小月儿摇了摇她的手,小声道:“阿娘阿娘,爹在那里!”
小月儿指着下游的许瑜华说道。
秦漪回神,弯下腰,将小月儿抱在怀里,柔声道:“嗯,她在那里,我们过去找她。”
今日的秦漪原本在书房,想着近几天的事儿,忽然小月儿就说要找许瑜华。
兴许实在是府里待得烦闷了,秦漪便带着小月儿出来。
刚到一屋檐下,秦漪就看见了石板桥上站着的商礼,福灵心至一般,她竟想起那年端午。
她于万千人群中,独看见商礼浅笑,明眸善睐,挥手唤她殿下。
又似瓢泼大雨之中,与她对视情长。
秦漪看着商礼将伞扔到水中,面上悲戚。那一瞬间,她顿生心疼,她不知何事能让商礼这般,若是有时间,她想和她一同分担。
她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远走。
秦漪敛着双眸,抱着小月儿去找了许瑜华。
正在岸边垂钓的许瑜华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她近几年越发的清闲了,也开始修身养性。
她在两年前,迷恋上了垂钓,早晨拿鱼竿,晚上拿空桶。
秦漪又把小月儿放下,小月儿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扑到许瑜华怀里,娇声道:“爹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许瑜华把小月儿放在自己腿上,好声的说道:“我当然是钓鱼啦。”
“可是你又钓不到。”
被小月儿这般说,许瑜华面上忽然一红,逞强说道:“冬天鱼儿们都怕冷,不愿意出来的。”
“来,咱俩一起钓鱼。”
许瑜华又怕小月儿童言无忌,说出伤她心的话,连忙转移着话题。
另一边的秦漪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眸光忽然瞥到河边被碎冰拦住去路的油纸伞。
清冽的声儿道:“把那伞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