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刚静静地看着张卫东和彪子，那双眼眸犹如两口幽深的古井，其中透着一丝沧桑。
    那是多年跑山岁月如同砂纸般打磨后留下的痕迹。
    他微微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
    “跑山这行当啊，十有九次都是两手空空，就像竹篮打水，白费工夫那是家常便饭。
    这野牲口要是那么容易被逮到，这林子早就变得空空荡荡啦，哪里还会有现在这般生机？
    就算运气好，套着个兔子、狍子啥的，一般情况下咱也舍不得吃啊。
    那可是全家老小的希望，就像手里捧着金疙瘩，怎么舍得下嘴？
    除非在山里过夜，饿得前心贴后背，实在扛不住了，才会吃那么一点儿。
    剩下的，那是恨不得马上飞回屯子，换成钱，给家里置办点吃食。
    只有这样，心里才踏实，就像船儿进了江套子。
    再一个，白天还得上工挣工分呢，也就只能抽点空闲时间去溜溜套子、溜溜窖。
    全家老小都指望着咱们打猎换钱过日子，你们说说，打着个玩意儿，哪好意思有脸自己吃啊？”
    冯刚的话就像重锤一般，一下一下地狠狠敲在哥俩的心坎上。
    他们先是一愣，随后互相看了看，眼中原本的不满和抱怨像是被一阵风吹散的乌云，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和深深的深思，眉头微微皱起，嘴唇紧抿着。
    “我家就妮子这一个闺女，以后早晚得嫁人，负担不大，所以你们看我们日子过得还凑合。
    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大顺的开销也不小，不然我为啥不多养几条猎狗？”
    冯刚说着，眼神有些黯淡。他望向远方，目光越过层层山林，那里有着对家人深深的牵挂，也有着对生活无可奈何的叹息。
    张卫东听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浮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温柔大手轻轻握住，第一次如此认真地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与恍然。
    他想起了上一辈子那所谓的打猎，那简直就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吉普摩托嚣张地开道，向导就像个卑微的仆人一样持枪拎包。
    猎物就像摆在盘子里等着人享用的菜肴，甚至恨不得直接绑在地上让他们瞄准射击。
    卡气炉呼呼作响，小茶壶冒着热气，仿佛在嘲笑这荒诞的场景。
    帐篷睡袋一应俱全，还有那热闹非凡的芭比 q，欢声笑语在山林间回荡，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那哪里是跑山打猎？那分明就是户外旅游。
    冯刚见自己说的话哥俩听进去了，欣慰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们啊和我不一样，你们以后还要娶妻生子，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我年轻时候跑山，有一次，一块打围的兄弟把烤好的肉递到我嘴边。我当时就想起了家里的爹娘和老婆孩子。
    那嘴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开。
    我就想着，这肉得带回家啊，除非没法子了，不然是绝不会动打到的猎物。
    我把你们带进这行，也是在心里寻思了好久。
    咱屯子的年轻人没少求我带他们打猎，可这跑山跟其他行当不一样，那是要担着性命风险的。
    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们家老人交代？
    这三十多斤的背筐还不算重呢，有时候撵个马鹿溜子，在山里跟上三五天都是常有的事儿，那可真是在鬼门关前打转啊。
    跑山一靠胆子二靠体力，三靠心细。
    你们哥俩好好寻思寻思，要是能坚持，就跟着我跑几天看看，要是想放弃，随时跟我说。”
    冯刚说完，不慌不忙地掏出烟袋杆，从火堆里拿起一根烧得通红的树枝。熟练地点着烟袋，深深吸了一口。
    那烟雾在他的口中盘旋，然后缓缓吐出一团烟雾，像是吐出了心中的担忧。
    他瞅了瞅耷拉着脑袋的张卫东和彪子，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当领路人的除了传道还得解惑，跑山不仅磨炼技术，更要磨磨性子。
    “知道了冯叔，我俩以后指定听您的。”
    张卫东抬起头，他的脸上还带着疲惫，但那目光里却有了一种新的力量，照亮了前行的路。
    “就是就是，俺俩指定听话，以后绝不炸毛。”
    彪子也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尽管那笑容还有些勉强，但那股子决心却已经在他的眼神里熊熊燃烧起来。
    “得嘞，别整得这么矫情了，快吃吧，吃完咱还得往回走呢，把筐里剩下的夹子下了，以后可不许喊累了啊！”
    冯刚笑着说道，他的笑容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眼中的担忧也少了几分，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那动作充满了力量和鼓励。
    “叔啊，那狼剩虎剩能吃不？这家伙野牲口啃过的，不会有啥病吧？”
    张卫东一边啃着饼子，一边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里透着好奇，也是为了缓解一下尴尬场面。
    “那有啥不能吃的？把有牙印子那块削了不就是好肉了？只要没坏，咋吃不行？
    炖土豆酸菜，再不济剁成肉馅包饺子，好歹能给家里腥腥嘴儿！”
    冯刚笑着回答道，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张卫东一寻思也就明白了过来，就像后世的农家乐。
    好多兔子野鸡都是灵缇和细犬这些猎狗叼回来的，大家不也吃得津津有味嘛。
    这年代的人，对食物可没那么多讲究，有的吃就是福啊，更别提肉了。
    哥俩三下五除二吃完手中的发面饼子，再灌上几口凉水，身上的乏劲儿解了不少。
    瞅着一旁的冯刚从背篼子里掏出几个苞米棒子，彪子眼前一亮。
    “叔，俺俩都吃饱了你这时候拿出来好玩意儿了，这玩意不用剥皮，你也尝尝俺的手艺。”
    彪子乐呵呵地站起身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搓了搓手。
    “想啥美事呢？这是诱饵知道不？今天咱出来也不能白溜达，狗熊撩门帘，给你们露一小手。”
    冯刚笑着骂道，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接着冯刚拿侵刀削了几根一米多长的棒子插进了苞米棒子里，又变戏法似的取出来一撮长长的鬃毛。
    两手像灵活的蝴蝶般舞动着，编了一个活套，系到小麻绳上，再围着苞米一圈一圈的缠绕好，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俩一人拿根棒子，这细的是马尾毛，今天教你们做松鸦套子。
    一会儿咱回去了插的大队苞米地旁边的小树林里，山里走一天了，得让你们吃顿肉啊，不然回家不得戳我脊梁骨啊。”
    冯刚笑嘻嘻地说道，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松鸦！哎呀妈，那是啥鸭子？” 彪子好奇地问道，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疑惑，挠了挠头。
    “哈哈，你小子，我瞅你像鸭子！松鸦是种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