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央也望了望虫峪谷：“云大夫，你说这里，是不是虫尸人的源头？”
    云唐道：“不知。”
    或许是，毕竟虫峪谷的毒虫很多，也或许不是，毕竟先发现虫尸人的地方是岚月渡，那里离此地何止千里？
    明央似乎也觉得目前纠结这个没有意义，于是问道：“可有治疗之法？”
    云唐不敢托大：“尚无，我之前只想着解毒，没有想过问题出在黑虫身上。”
    雷宏阔看看地上被强行从尸体腹中戳出来的黑虫，叹道：“如此毒的虫子，若是十九洲传染开来，不知会死多少人！”
    明央沉痛道：“这也已经死了很多了，岚月渡伏尸百万，一个个爬起来那种场面，我此生都不愿再见。”
    说起这个，云唐佩服道：“若无将军清剿战场，百万虫尸人游散出世，十九洲此刻怕是已经无一活口。”
    四下里寂静一片。
    这才几个、几百个、上千个，就把他们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么，明央率军清剿偌大战场时，又是怎样的殊死搏斗？
    当手中剑不得不斩下同胞的头颅时，又是怎样的痛贯心膂！
    简绕看着云唐对明央由心而发的敬仰，缓缓转开眸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刀柄。
    赵起将几个新斩杀的虫尸人焚烧。
    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虫尸人那么腥臭的东西，在焚烧时，竟然不起烟雾，甚至还会发出淡淡如菊的香气。
    这次是纯粹的焚烧，没有添加木柴干枝等，居然一点就着。
    云唐嗅了嗅，虽不懂黑虫为何有此特性，但好奇心驱使，取了些骨灰包在裹帘里。
    “得嗒得嗒……”
    有快马疾驰而来。
    简绕隐约猜到什么。
    果然，马背上是一名身穿紫色宫廷内侍服的人。
    “吁——”
    他勒住马，翻身而下，头发已然全白，一脸皱纹，皮肤却细，动作也极为利落。
    一开口，尖细声音彰显着他的身份：“飞凰将军接旨！”
    明央愣了愣，她无简绕那样的视角，只有上一世记忆，是以不明白发生何事，闻言连忙上前跪地：“罪臣明央，恭请旨意。”
    “速回救驾，将功补过。”
    仅仅八个字。
    圣旨上字迹潦草凌乱，足可见当时之紧迫。
    “明央领旨，叩谢圣恩。”
    勇威侯府仅剩的八个人跟着跪地，喜极而泣，口中迭声：“叩谢圣恩，叩谢圣恩……”
    熬出来了！
    不用去朔谯了！
    明央捧过圣旨，递交断亲书：“鹰公公，明央已同勇威侯府再无干系，这些人如何处置，圣上可有明旨？”
    鹰公公因一副鹰钩鼻而得名，他粗略一观断亲书，几多勾心斗角猜的大差不离，眯缝着眼看看那些见状惶恐，全都笑不出来的人，冷笑三声。
    “圣上并无明旨，既已断亲，各自散了吧。”
    爱哪哪去。
    言罢，不再理会那些腌臢东西，先冲赵起行礼：“奴才参见乘安王殿下。”
    赵起虚抬手：“公公免礼。”
    鹰公公谢了恩，才对明央道：“飞凰将军，快随咱家回吧，你不知道，上京啊，都乱套了啊。”
    明央皱眉：“发生何事？”
    鹰公公再急，他也只有一匹马，招手叫一名差役骑马去最近的驿馆驾车，或者多带几匹马来，那名差役领命办差。
    “飞凰将军，上京出现你说的那种尸人了……”鹰公公边催着明央走快点，边一路解释。
    ——
    简绕不急不慌。
    说白了，明央回京关她什么事。
    倒是云唐走得疾，一直在试图跟上明央和鹰公公的脚步。
    走出一炷香，云唐终于发现简绕情绪不对。
    “阿绕，不舒服吗？”云唐关心地问道，牵着她的手，将宽大衣袖往后推了推，露出一截皓腕，仔细摸着脉。
    “我很好。”简绕抽出手，慢条斯理把衣袖盖下。
    “累了？”云唐问。
    简绕摇摇头，你这个不懂武功的都不累，怎么我堂堂大宗师就累了？
    女儿家总有几天心情不虞，云唐是大夫，自然理解，不过方才摸脉，阿绕并没有到日子，应该和葵水无干。
    “阿绕，你说将军回京后，会官复原职吗？”云唐找些话，想陪简绕解解闷。
    简绕：……
    还不如不说话。
    “侯府被查封了，将军应该会住乘安王府吧。”云唐猜测道。
    简绕心说管她呢，明央睡大街最好。
    “上京虫尸人有多少，将军多久能清剿完？”云唐遥望上京方向，“除了大流，十九洲别的地界出现虫尸人了吗？将军会出征清剿吗？”
    简绕：“够了。”
    云唐：“……什么？”
    简绕闭了闭眼，唇角微翘，似笑非笑道：“没什么。”
    嘴上这般说，她的步子却大了起来。
    以云唐的速度，跟上有些吃力。
    不过却离前面被鹰公公拉着的明央越来越近。
    想随明央回京不是吗？简绕觉得自己能够成全他，这愿望太小，很好实现。
    夜幕时分，宿在一个尚未被虫尸人祸及的小村子。
    简绕让云唐先行盥洗，自己出去一趟。
    云唐拨了拨烛芯，亥时，简绕还没回来。
    他睡不着，总觉得简绕有心事，而自己隐约摸到点门路，却又不甚清晰，不知该如何做。
    等的烦躁，拿出之前收集的虫尸人的骨灰，摊在桌上，就着烛火研究。
    这时他想念起简绕之前那辆马车，车上不仅有自己藏的膳食，还有医书药典，以及简绕给他买的研药器具。
    怀中几张方笺纸张，掏出来带着体温，一如当初从简绕怀里拿出，也是这种叫人从心底跟着热起来的温度。
    彼时危机一线，简绕都没忘记带走他日日写画的这些札记随笔。
    上面是他对毒尸人毒性的研究和试解之法，不过现在知道毒尸人其实是虫尸人，所有想法得推倒重来。
    简绕仍旧未回……
    往日只要沉入医药海洋，一恍惚就是几个时辰，总觉得白驹过隙光阴似箭，而现在，他定不下神。
    方笺看了两页，根本没入眼，更别提入心了。
    阿绕，未回。
    他披着氅衣，在房内转来转去，越转越烦。
    手指无意识地于心口轻按，那里悬着一枚白玉合欢佩，是阿绕送给他的，往常温热的玉，今夜不知为何泛起了凉意。
    妻子深宵未归，夫君是否应该出去找找？
    答案，是！
    此处是一家农舍，鹰公公、明央、赵起的身份都指使得动村正里尹，很轻易就借住到了两家农舍。
    简绕和云唐住在一处，雷宏阔和十一名护卫也住这边，只不过仅有两间房，雷宏阔再占一间的话，十一名护卫搭棚睡在院子里。
    云唐一出门，就被他们发现了，有个人站出来，示意云唐回屋去。
    “我去找找阿绕。”云唐道。
    那名护卫摇摇头：“主君请回，主上说不必寻她，事毕自回。”
    云唐问：“她去做何事？”
    护卫：“属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