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玑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有想到新计划居然是这样的。
她听说过猰貐。
从猰貐入手,的确是挑拨秦府与妖官的最佳选择。
可是……
童男童女?
转运珠?
她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大长老,我们报仇,底线已经可以低到用孩童和孕妇了么?”
何细凤有些错愕:“公主!这些孩童和孕妇都是中原人,南诏因中原人而灭,这只不过是让他们赎罪的一点小小代价,难道这都不可以了么?”
“小小代价?”
白玉玑满是震惊和不解:“什么时候,这些代价要让无辜的孩童和孕妇来承担了啊?凶残如乾国,当年屠杀我们南诏时,也没有残杀孩童和孕妇吧?我们这么做,哪还有礼义廉耻可言?”
何细凤闻言,情绪也激动了起来:“礼义廉耻?我们不过是被灭国的南诏人,国仇家恨之前,难道还要被这些中原人的假仁假义规训么?
公主我问你,那些孩童和孕妇没被杀,后来他们去哪了?
没有男人,她们活得下去么?
你可还记得逃亡路上,道路两旁躺满了多少尸体?
还有那些被他们抓走的孩童,培养起来却要杀我们流亡的南诏同胞!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亲下杀手,罪恶便算不到他们头上么?”
“大长老别说了!”
“公主也是心地善良。”
“此事来的突然,还须给公主反应的时间。”
其他几位长老纷纷上前当和事老。
却给白玉玑带来了更大的震惊。
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各位,难道你们都认同这个做法?”
众长老面面相觑。
思索良久。
三长老才上前一步:“公主!您从小长在皇庭,读的是中原人的书,一时间接受不了我们也能理解。可亡族灭种之仇,哪还有善恶道义可言?
中原人嘴上始终挂着仁义,可灭掉南诏的,是仁义还是刀剑?”
四长老也附和道:“是啊公主!您大可不必将罪责加到我们自己头上,要知道享用中原孩童和孕妇的,不是我们,而是猰貐的儿子。
把中原孩童和孕妇当货物的,也不是我们,而是他们自己的长公主。
你可还记得宰相公子家的花船?
女子沦为玩物,孕妇同样如此。
即便我们不出手,这种事情也不会销声匿迹。
他们中原人自己都不在乎,我们又何必用他们愚民的仁义来惩罚自己?
何况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只是告知秦延瑛发生了什么!
我们有什么错?”
白玉玑:“……”
她承认,几位长老说的,大多都是对的。
在这个环节中,罪责最小的就是南诏遗民。
可牺牲无辜的孩童和孕妇,是合理的么?
自己不理解他们,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接受的是中原的教育?
何细凤见她沉默,语气也软了下来:“公主!此次是我们南诏翻身的绝佳机会,你想想我们还躲藏在山林里靠吃虫子充饥的同胞,若错过这次机会,他们还得多等多少年?这么多年,还要再死多少人?
老身也当过孕妇,也带过孩子,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点也不难受。
可老身的孩子,都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老身带着怀孕的儿媳逃走了,可兵荒马乱的,孩子也没保住。
后来她嫁给了别的男人,前年我回家,她还去见我了。
带着一个小孩子。
我问她是不是跟她的新男人生的,她说她生不了了,那孩子是邻居的,邻居夫妻采药从山上掉下来摔死了,他们就领回去自己养。
那小孩子很瘦,但长得很机灵,我看见他就感觉看见了我自己的孙子。
我,我不知道自己说哪了,公主你能理解老身的意思么?”
说着说着。
已经是泣不成声。
白玉玑眼窝子浅,眼角也泛出了泪光,挣扎了许久,才咬牙道:“这个计划我不反对,但计划的目的,只是激发秦家与妖官之间的矛盾,孩童和孕妇只是引子,我的底线是在秦家人赶到之前,尽量保护孩童和孕妇的安全!”
“可是公主……”
“听我的!”
“……”
何细凤犹豫了片刻,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好!没问题!不过公主,秦延瑛那边,还须你言语几番……”
白玉玑莫名有些心虚,但已经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能点头道:“放心!”
看到白玉玑没再钻牛角尖,一众长老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这个时候。
何细凤忽然问道:“对了公主,傀儡大会之后,罗擎那小子忽然找到老身,说了很多激动的话。在镇南府大门前,您是不是跟秦……”
她没继续朝后面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镇南府大门前?
白玉玑略作思索:“他是不是告诉你,我跟秦牧野假戏真做了?”
何细凤低声道:“老身自是不相信他,只是顺便问一问公主。”
白玉玑心头没由来一股烦躁,摆了摆手说道:“大长老是想提醒我,莫要跟秦牧野太亲密吧?”
“老身不敢!”
“既然要掌控秦牧野,自然需要做出一番姿态,他已意乱情迷,昨日还提出想与我成婚,你觉得这么一点小小的牺牲值得么?”
“自是值得!”
何细凤恭敬地欠了欠身,却还是低声说道:“不过公主还是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被秦牧野骗。”
“他骗我?”
“此人性格怯懦扭曲,但其实心思极其敏感,光看他勒索沈津就知道,此人相当奸诈,对局势与人性的把控,远超于同龄人。
上次公主回来,说他跟他父亲关系并不好,甚至心怀怨恨。
虽说印证之后,基本没有错误。
可老身却越想越不对,会不会是他看出来,公主您吃软不吃硬,所以才故意为之?”
“这应该不……”
白玉玑下意识就想反驳。
何细凤却打断道:“公主!他是不是经常对您示弱?”
白玉玑:“……”
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事实情况的确如此。
虽然她觉得秦牧野更像是真的脆弱。
可南诏遗民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大长老的识人之术功不可没。
莫非他真的……
何细凤见她沉默,语气愈发低沉:“老身只是想提醒公主,莫要中了奸人圈套,把自己也陷进去。
以秦牧野的表现,未必没有这样的心计。
若真是这样,他为求活命,把秦家都拖下水。
此等凉薄之人,定是极为冷血。
当然,公主聪慧,定能时时刻刻对他心怀戒备。”
白玉玑只觉心中烦乱不已,只能点头道:“放心,我有分寸。”
……
夜深了。
但秦牧野还没有睡着。
就在刚才,沉浸式操控傀儡,在帝姬府跟李星罗大谈乾国未来。
他依旧没有表达太多倾向,只强调了一句话:乾国众臣之所以会在妖官之事上产生分歧,都是因为兵力不够强,只要人族兵力足以碾压一众藩国与域外妖魔,一切问题都会烟消云散,而提升兵力的关键,就在于军械的革新上。
李星罗很认同前半句,对后半句持保留意见,但还是很爽快地保证,秦牧野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只要自己能给的,就一定尽力支持。
秦牧野也没继续画饼,毕竟他身怀《牵丝匠》与《匠心》,又得到了公输家学,心中已有不少巧思,可终究还没有落到实处,还没有说大话的底气。
一番畅聊,目的已经达到了,帝姬的政治倾向,的确是取缔妖官,甚至对于今日的谣言,她的态度也是随它去吧。
“呼!”
秦牧野舒了一口气,不管从命格看,还是从立场看,这条大腿都必须抱紧。
不过……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才他试了试《歧路》这个命格技,脑袋里面想着白玉玑,朝她房间的方向踏了一步,结果立刻生出了错误的感觉,然后生出一个念头:自己的目标在东南。
推开窗一看,白玉玑果然不在房中。
南诏遗民的窝点在东南方向?
哪里好像有一个鬼市……
秦牧野有些烦,那些人跟特么怨气成精一样,每次白玉玑回来,都会补充一堆负能量。
他骂了一句,直接翻过了窗。
“嘭!”
“嘭!”
另一道身影,在同一时刻,从另一扇窗翻了进来。
两人面面相觑。
“你又在等我?”
“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
“为什么要翻窗?不会敲门么?”
“怕你不给我开。”
“……”
白玉玑看他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的模样,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真的是能演出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