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低笑两声，反问陆知鸢可知那神龛是怎么来的。
    陆知鸢当然不知道，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记起原文中写道太后喜欢礼佛，每到先皇冥诞必去护国寺小住。作为读者，习以为常地认为这是太后与先皇鹣鲽情深，哪里知道还有张祈和神龛的事情。
    张祈，一个原文中从未被提及的人物，居然跟太后娘娘有感情线，鬼都想不到的事情，她能想到？
    见陆知鸢一脸茫然，小和尚挪了挪身子，忍着蚂蚁啃噬般的疼痛道：“张祈是因为你的祖父谢远道而死的，在太后娘娘眼里，他是害死张祈的罪魁祸首。太后动不了谢远道，不止因为他是忠臣，更因为他是北凉的守国之臣。太后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北凉的大好江山。”
    说罢，盯着陆知鸢的那张脸。
    “太后也对你的母亲动过手，奈何你母亲命大，次次死里逃生。你外祖父心里清楚，却无法与太后对峙，只能将你母亲带去边城，阴差阳错地反倒让你母亲立下战功，成了北凉第一个女将军。”
    陆知鸢蹲下，看着小和尚的那张脸，问：“皇家秘辛你是如何知道的？看你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小和尚笑了，探身，与陆知鸢的目光交缠在一起：“我的祖父原是张祈的书童，后成为张家的管家。张祈被迫出家时，我祖父与他一块儿进了寺院。他是个忠仆，死在了张祈前头。因为这个，我父亲在太后娘娘的提携下走了仕途，成为兵部侍郎。”
    见他疼得浑身抽搐，陆知鸢给他喂了一粒解药。片刻后，那种被蚂蚁啃噬的痛痒感逐渐缓解，小和尚的眉头随之舒展，却仍是四肢无力，半瘫软状地坐在那里。
    “太后怨恨我的外祖父想要除掉他，你的父亲也怨恨我的外祖父，加上太后娘娘对他有提携之恩，且特意将他安排在兵部。故而，他一定会借用手中的权利针对我的外祖父。”
    小和尚虚弱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与南楚人合作想要置谢远道于死地，眼见着计划就要成功，却被你的母亲以单枪匹马之势逆转了战局。你的母亲便是因那一战受封的。你那个大舅舅，二舅舅都不是善茬，查来查去查到了我父亲头上。通敌，满门抄斩，只剩下我父亲一个活口。不是他命大，而是太后娘娘用一死囚调换了他。”
    这个太后娘娘还真是拎不清，连通敌的死囚都敢调换。
    小和尚抬头望天，淡淡道：“太后将他送去庭州，那是张祈和我祖父曾经待过的地方，在庭州百姓眼里，张祈和我祖父的影响力远大于皇城里的皇上。太后有意为之，父亲也不负众望，暗中取代了庭州知府。”
    取代，取而代之，用得一定是非常手段。
    庭州知府？
    想起来了，此人姓叶，妻儿被盗匪所杀，余他一人死里逃生。将盗匪铲除后，于妻儿坟墓旁建了一间草屋，守了整整三年。世人感动之余，称他为最痴情的知府。
    然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因为渎职罪被判了死刑。他的小妾当街喊冤，撞柱而亡，这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坊间有不少话本都是以他为原型的，流萤买了不少，陆知鸢也跟着看了不少。
    眼珠子一转，盯着小和尚道：“杀人的不是劫匪，死的也不只是叶知府的妻儿。守坟三年，是由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渎职罪是为了掩盖他真正的死因，他所犯下的罪行绝不仅仅是渎职。小妾撞柱而亡是被人授意，这背后还藏着别的。”
    “不愧是谢远道的外孙女，难怪我会栽到你的手里。罢了，将死之人，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小和尚闭上眼睛：“我只希望在我死后，你们能够放过我弟弟。他与我不同，不会武功，不会杀人，他做那一切都只是因为我。”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与其相似，却显得十分温和的面容，轻轻点了点头：“若他没有伤害流萤，我可以放过他，就当今日之事与他无关。”
    “谢谢！”小和尚扯了扯嘴角：“是我父亲带人杀了真正的庭州知府以及他的妻儿。剿匪剿得是真匪，一方面是为了掩盖屠杀庭州知府的真相，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真的危害到了庭州百姓。至于我父亲，于私而言，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于公而言，除了与南楚联手陷害谢远道外，他是个还不错的官。守坟三年，是为暗中布局，毕竟在州府衙门行事有所不便。还有，就是他不想让州府内的人发现他变了。”
    “那个小妾是你的母亲吧？”
    小和尚点头：“她是太后娘娘的人，是负责在他们二人之间传递消息的。她是以孤女的身份被我父亲买进府里的，与我父亲日久生情，生下我们兄弟两个。太后骗了她，说她撞柱之后不会死。她信了，撞得很用力，当场死亡。我和我的弟弟被太后带回京城，安置在护国寺里。我不想为太后卖命，可她用我弟弟的性命来威胁我。我们……身不由己。”
    “那个渎职罪是为了掩盖什么？”
    “还能掩盖什么？自然是出卖北凉，置谢远道，置谢家于死地。你二舅舅是个聪明人，察觉到我父亲与那些探子间的关系，暗中调查，差一点就查出了真相。太后不能让人知道真相，我父亲必须得死。在你二舅舅查到庭州之前，她便让人举报我父亲渎职。我父亲是甘愿为太后赴死的，他跟我祖父一样，都是为主而亡的笨蛋。”
    小和尚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个褪了颜色的平安福，上面用黄色的丝线綉了岁岁平安四个字。他将平安福递给陆知鸢。
    “我与弟弟出生时姓叶，父亲为我们取名叶安岁，叶安平。安岁，安平，取自岁岁平安。我与弟弟是一母双生，与别的兄弟不同，我们的名字是倒着来的。我是哥哥，叫叶安平，他是弟弟，叫叶安岁。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两兄弟才知道。你将平安福与这个告诉他，他会相信，我的死是我自个儿选的，与姑娘无关。”
    陆知鸢握着平安福有些犹豫。
    小和尚猛地起身，夺去她手中短刃。几乎是下意识的，陆知鸢将刀夺回，抹在小和尚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