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莱心神一震,双眼微微眯起,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难以说出口。正犹豫间,王藏锋看出了他的踌躇,向他解释道:
“参加竞争的人数太多,其中不乏有地区主要领导的下属;有的竞争者,甚至有省委方面的关系。”
陈东莱默然。按理说这一个小小的县级经开区,绝不至于引起那么多人的觊觎,但这种坏事还偏偏就让自己赶上了——永安县经开区毕竟是受过省委书记亲自表彰的重点单位,在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上坐上两年,指不定就能为自己的履历添上一笔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也难怪有那么多领导的小辈和下属眼馋。
王藏锋见陈东莱面色有异,于是直接站起身来,离开自己的办公桌,走到陈东莱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不要有紧张情绪,一个管委会主任的职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始终抱着这样的态度参加工作。”
陈东莱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请王县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把自己的分内工作妥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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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地赶回经开区,陈东莱急忙敲开了王贯办公室的房门。他毕竟久居县城,消息不算灵通;有些事情又不能直接向王藏锋发问,因此只好找王贯代劳——他毕竟做过常务副县长的秘书,消息渠道比一般人灵敏得多。
“省里面的人我不了解,但是地区有几个领导想争一争主任的位置,我倒是清楚。”王贯一边说着,一边翻了翻桌面上的红漆皮笔记本。
“人数不少,但是还算有竞争力的只有两个。地委办会议科科长庄小明,三十四岁,这位是托了副书记乐善的关系;政研室政务处处长沈荣文,四十九岁,这位托了康乐专员的门路,甚至还想过要兼一个副县长,一口气解决副处级。”
“都不好对付。”陈东莱心中一片冰凉,但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该有的表情。“政研室的沈处长我倒是了解,他算是地委的名人了,文章写得妙笔生花,只是时运不济,没能跟对领导。”
“东莱,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想争这个位置?”
王贯用猜测的语气对陈东莱旁敲侧击,随即继续说道:“这两位都不算是好相与的人物。不仅背后的关系到位,而且自身实力也不俗。尤其是政研室的沈荣文,现在攀上了康乐专员的高枝,恐怕已经今非昔比了。”
“取其上者得其中,取其中者得其下。”陈东莱和王贯的关系已经算是“肝胆相照”,而且这种事情只要运作,就多半会有动静,因此也不打算瞒着他。“多冲一次,就是多一分的保障。”
“冲一冲也好,这也是在为下一次晋升积累资本。”王贯露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旋即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即便公职人员在岗位竞争中失利,只要曾经连续两三次被列入候选\/考察名单,就有机会被组织部或是更上层的领导“钦点”,更上一层楼。毕竟已经陪跑了好几次,总该给个安慰奖不是?
但他仍旧不看好陈东莱能够在这次的人事调整中更进一步。原因无他,不论是年龄还是任职时间,他的资历都太浅了。即便挂着“常务副主任”的头衔,县委也很难让他顺位接任管委会的一把手——一个二十三岁的干部,党龄两年,任职时间才一年,就想要解决正科级,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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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东莱思前想后,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石梁柴油发动机厂办公室吗?我找技术科的明科长。”
工作人员应和了几句,随即放下电话,急匆匆向外走去;片刻后,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有些冷硬而急切的女声:“怎么这会儿来电话?平时不都是晚上吗?”
“你在省里消息灵通,帮我打听件事情。”陈东莱停顿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省委办和府办近期有没有想要调动到永安的同志?”
明月照心念急转,很快明白了陈东莱的意思,马上回复道:“我给佳佳打个电话,她在省建委工作,消息比我多一些。”
近半个小时漫长的等待过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回应:“省委统战部简部长的一个远亲在汇川下面的一个街道当民政办副主任,听说是想在你们县里落实自己的正科级,方便调到省里工作。”
“我大致明白了。明天晚上我再给你回电……”
明月照直接打断了陈东莱的发言,“要不要托人给你找关系?虽然我爸那边多半不愿意,但是佳佳爸爸能量不小。论影响力,他不比统战部长差。”
陈东莱对这个提议有一瞬间心动,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不着,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他知道齐佳佳的父亲齐建国正担任江安省分管工业的副省长,并且拥有在石梁工作的经历,如果他愿意为自己出马,多半能够力压其他几名竞争者的后台,把自己扶上管委会主任的位置。
但是。
陈东莱心中明了,这样做一定会有代价的。前世他跟着王藏锋,在汇川市府办工作的时候,亲眼目睹了齐建国小团体的倒台。
当时齐建国已经接任省委宣传部长,正式成为江安本土派系新一届的话事人,正风光无限之际,突然就被纪委带走双规——紧接着就是江安省的官场地震,连带着明镜高,也在这场事件的余波中落马。
现在求到齐建国的头上,固然能一时得意;但等他倒台之后,自己还能有个囫囵下场,说不定已经算是运气好了。要知道,对齐建国及其党羽的报复,直到新世纪之后,依旧没能停歇。一旦自己被打上“齐党”的标签,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