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偏殿,禧嫔还在认真地检查自己的舞服。
自从她脸上长了红疹后,皇帝就再也没有宣过她侍寝,如今父亲打了胜仗,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可是没过多久,毓庆宫正殿就传来阵阵骚动的声音,就连丝竹声也停了。
禧嫔满脸好奇,刚要出去查看,却见茜草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娘娘不好了,大皇子出痘疫了。”
“什么?”禧嫔也是一惊,“那皇上呢?”
“所有人都去凤栖宫了。”
禧嫔气哼哼地扯掉头上的发饰,口无遮拦道:“这大皇子还真是会挑时候。”
“我的娘娘,这话可不敢乱说啊。”茜草被吓坏了,忙关了房门,心有余悸道:“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反正外头的宴会已经散了。”
“那不回去还能怎么办?”
禧嫔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这剑舞她苦练许久,不知吃了多少苦,本想借此重新获得皇上恩宠。
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皇子的病症是来势汹汹,加上这病又会过人,赵元承当机立断将凤栖宫给隔了开来,任何人不许靠近半步。
大公主也被送了出来,暂时住在了慈安宫。
后宫一日三次焚烧艾叶祛疫,皇后因没有得过,不能进偏殿照顾年幼的儿子,只能日日跪在痘疹娘娘面前,祈求爱子康健。
秋阑宫。
柳昭仪安然地躺在榻上,外面兵荒马乱,她却一脸祥和。
云儿端着刚熬好的燕窝来,小声道,“娘娘,听闻大皇子不大好呢,皇后娘娘的眼睛都哭瞎了。”
柳昭仪接过燕窝,唇角间皆是明媚地笑意,“怕是皇后真的哭瞎了眼睛,也换不回她的宝贝儿子了。”
正如柳昭仪所言,年幼的大皇子在被痘疫折磨了七天后,终究还是殁了。
皇后在目睹儿子离世后,羸弱地身子哪里还撑得住,当场昏死过去,一病不起。
赵元承对于这个嫡子给予无限期待,得知爱子离世,更是悲痛欲绝,册立大皇子为太子,谥号宸德。
宸德太子为中宫嫡出,又是长子,其丧仪更是无比隆重。
可即便再隆重也换不回小小孩儿的命。
崇历元年的秋天,因德宸太子的离世,皇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而九月初九这天,柳昭仪却在秋阑宫诞下了二皇子。
九月初九恰逢重阳节,这样时节出生,二皇子无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可却因大皇子离世,赵元承脸上没有太多喜色,就连洗三宴也不过是按照规矩办了。
比起大皇子当初,可是简约不少。
云儿对此颇有微词,可柳昭仪自己却不以为意,阻挡她儿子最大的绊脚石已经没有了,比起将来荣华富贵,眼下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二皇子满月这天,赵元承给取名景佑,寓意为平安如意,福寿康宁。
这日,赵元承下朝后去了秋阑宫,看着二皇子香甜的睡颜不禁想起宸德太子刚出生时的样子。
一时悲从中来,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
初秋的御花园,渐渐有了萧条之色,这段时间赵元承一直郁郁寡欢,他不敢去凤栖宫,更怕触景伤情。
可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华阳宫。
朱羽小心翼翼觑着皇帝的脸色,“皇上,您可要进去坐坐?”
赵元承面色不佳,正要抬腿离开,转身却见灵芸领着太医匆匆走了过来。
灵芸见皇帝站在门口,也被吓了一跳,忙跪地请安,“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赵元承看了一眼跟在灵芸身后的太医,蹙眉道:“你们娘娘身子不舒服吗?”
“回皇上的话,自从中秋之后,娘娘总是觉得胸口闷得慌,这几日更是寝食难安。”
“懿昭仪既然身子不适,为何不早点来禀报朕?”
灵芸细细地回话:“娘娘知晓皇上为德宸太子离世而伤心,所以不忍打扰。”
“胡闹。”撂下这两个字,赵元承便甩袖走了进去。
傅茜妤这段时间确实难受,赵元承进来时就瞧见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分明才半个多月不见,整个人竟瘦了一圈。
“皇上,您怎么来了。”
见赵元承来,傅茜妤赶紧起身迎驾,可刚刚起身又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你身子不适,还顾及这些俗礼做什么,赶紧躺下。”
赵元承看着傅茜妤苍白的脸蛋,哪还有点中秋晚宴上吃肉那娇憨的模样,又想起这段时间因为宸德太子的离世,而不曾来看她,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这边,太医已经躬身上前准备搭脉。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其实傅茜妤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本想悄悄地请太医过来。
可没想到皇帝竟然也来了。
许久后,太医起身含笑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赵元承怔了怔,不禁明白了什么,一股欣喜从心底悄悄蔓延开来,“你是说,懿昭仪有身孕了?”
太医躬着身子,满脸堆笑,“是,娘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胎气有些不稳,需得好生保养才好。”
“太好了,太好了!”
赵元承欢喜的抱住傅茜妤,自从宸德太子殁了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展露笑颜。
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傅茜妤虽是早就预料自己怀孕了,但从太医嘴里切切实实说出来,激动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赵元承小心翼翼拂去她脸上的泪,嗔怪,“真是个傻瓜,这么喜事,怎么还哭了?”
朱羽见状,悄悄地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傅茜妤才认真了神色,“皇上,臣妾有孕这件事,可否先不要外传?”
赵元承不解道:“这是喜事,为何要瞒着?”
“宸德太子刚离世,皇后娘娘伤心欲绝,娘娘自是端庄贤惠,福泽六宫,臣妾如今也为人母,焉能不知娘娘强颜欢笑下的痛苦,这二来,臣妾听宫中老嬷嬷说过,孩子最是小气,若是闹得天下皆知,反而折损了福气。”
赵元承浅浅叹息,“难为你如此体谅。”
傅茜妤顺势伏在赵元承肩头,劝道:“臣妾知道,宸德太子离世后,您的痛苦不亚于皇后娘娘,但娘娘刚刚丧子,最需要丈夫陪在身边,臣妾相信,有您陪伴,皇后娘娘很快便会振作起来的。”
赵元承眼底满是动容。
从前他宠爱傅茜妤,不过是因为她在床上能带给他别样的刺激,可如今他才认识到自己的肤浅。
“若是后宫人人都有你这番心意,何愁安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