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书的不幸“遗失”,白野“如实”的上报给了朝廷,包括王伦护送张通古一行返回金廷。
因为李孟博已经先行去接收部队,赶路也就不用这么着急了。
两淮地区的州府,原本是最为富庶的地区,如今也只能说是民生凋敝,府城的户籍人口甚至都比不上如今的山阴。
另一边的韩世忠在与白野的一番交谈之后,心里总是痒痒的,之前三大将齐聚建康,政事堂已经明里暗里的提醒几人积极备战。
那还和谈个鸟啊?弄死他张通古算了。
北上几千里,盗匪义军遍地,谁能保证没个万一呢。
即便是走漏了风声,等金廷收到消息,哪怕是立刻点兵,等他们南下也得一年半载之后了,自家刚好以逸待劳。
韩世忠一拍脑门,命部下郝抃领一营500人,乔装成湖匪准备截杀张通古。
正当郝抃临行前,韩世忠眼珠子一转,又将截杀的命令改为囚禁,这事儿还是先问问白老弟,现在的读书人鬼点子多,若是真杀了,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张通古一行从盱眙出发,越往北越荒凉,之间芦苇丛生,白水茫茫,正是远近知名的洪泽湖。
淮水下游原本只有一些小湖泊,建炎二年,留守东京的杜充弃城南逃时扒开了黄河大堤,致使黄河改道南迁,经泗水在淮阴以下夺河道入海。
于是淮水滞留,在盱眙东北形成大湖,战乱年间居民本就不多,淮水时常泛滥更是使得原本就不多的居民四处流亡,方圆百里之内难见炊烟。
过了盱眙,北上必经洪泽镇,四面环水,要不怎么说韩世忠会挑地方呢。
早年间,洪泽镇也是个大镇,参差一两千户,如今已是不足百户,且多是病幼老弱。
洪泽镇原本是有驿站的,只是洪泽湖时常闹匪,朝廷便直接将驿站撤了。
王伦为了安全起见,请求天水军知军派遣了一百名军士沿途护送。
然而,距洪泽镇还有十余里,淮东转运副使胡纺率一队军马飞驰而来,离着老远就听见胡纺高喊,“王使君!请止步少留!”
王伦命队伍停住,跳下马车问道,“胡漕使有何贵干?”
胡纺近前下马,与王伦见礼后说道,“淮东宣抚使韩世忠命部下郝抃领500精兵,化妆成湖匪埋伏在洪泽镇,准备捉拿金人的使臣。”
王伦闻言大惊失色,“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胡纺继续说道,“那500精锐之中,有人害怕事泄治罪,已经到转运司自首了。”
实际上,那自首之人原本就是张俊插在韩世忠处的细作,而胡纺也是张俊的嫡系,张,韩二人互相揪小辫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王伦连连顿足道,“这个泼韩五,胆子也忒大了些!”
胡纺接着说道,“根据线报,韩太尉派出的伏兵恐怕还不止这一处,使君北上,须得改道而行。”
王伦感到事情紧迫,摆脱威胁的唯一出路就是迅速远离淮东,折道直奔真州,再由真州至和州进入淮西。
可王伦给朝廷的急报还没写完呢,洪泽镇的郝抃已经察觉走漏了消息,一不做二不休,领着五百精锐就杀了过来。
天水军的100名军士乃是厢军,本就没有多战力,也就吓唬吓唬小毛贼,胡纺同样是银样镴枪头,见着这群身披甲胄的“湖匪”,长枪手刀直接就丢在地上不做反抗。
王伦气急败坏的指着领头那人,“郝统制,你可想清楚,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郝抃掏了掏耳朵,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啥?俺听不懂,俺是这洪泽湖的大王,你等过路不想着孝敬就走?”
王伦一行二百余人直接全部扣下。
朝堂之上收到了白野的奏报,赵构看罢,只是笑骂了声胡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连风闻奏事的御史都懒得弹劾白野。
山阴新法已经证实可行,地方小吏更是有赵构亲自挑选培养的人担任。
事情简单明了,无论是主战派,主和派还是“保守”派,都想着争功,这事还刻不容缓,必须赶在秋收之前将地量完,所以工作量其实也蛮大的。
新式农税的好处还不仅仅是可以使朝廷粮草丰足,免除杂税,尤其是丁税,徭役,更是可以极大的促进人口增长。
与此同时,朝廷准备在各地设立盐官,由官府售卖海盐,这又是大利。
现在就是将现成的大功和大利摆在群臣面前,真正的手快有,手慢无,金人?议和?册书丢了?谁还关心,晓不得,知不道...
白野走了小半个月,终于抵达颍州,顺昌城外十余里,这里是龙卫军扎营的地方。
因为主官不在,李孟博作为代言人,令各路过来的将士还是按原本的方式先训练。
李孟博引着白野来到军帐,白野率先问道,“军中可有什么闲言碎语?”
文武相轻是老传统了,这个时间节点还尤为突出,更何况他白野还是个不及弱冠的文人。
李孟博给白野倒了杯水,“总归是有些的,不过有大牛他们,这些人倒都挺敬重你的,毕竟这些个将士大多都是农人出身,只是这行伍之事有些疑虑也不难理解。”
白野再问,“人马如何?”
“岳太尉的一营背嵬军,皆为百战精锐,你这兄长可是真心疼你,其余的嘛,身体不错,也仅此而已了,战马成色尚可,只是仅有千余匹。”
白野点头,表示心中有数,毕竟不是谁都会平白无故掏心掏肺的,如今大量中原百姓南迁,最不缺的就是兵源,至少他们给自己的不是老弱,蛮好。
至于好的战马谁都缺,除了殿前的杨沂中有一万多的马军,剩下几路大军之中,就数岳飞的最多,也仅仅只有五千之数,像什么游弈军之类的,战场之上很难和虏人铁浮屠以及拐子马抗衡。
没想到,当初让郑伯熊偷偷购置西夏战马,如今倒是能先补充自己。
“要不要去集结全军?”
白野想了想,“算了,明日吧,我先去城中拜会一下知府,自家好歹也是颍州军监,提举常平司,总要先见过上官,希望是个好相与的。”
李孟博笑道,“知府陈规,中明法科进士,经历过战事,颇谙军事,尤善于守城,文武双全,喜好赈济穷人,乐善如施,深受百姓爱戴,你见了就知道了,蛮有意思的一人。”
白野喃喃嘀咕,“只要不是秦桧党羽便好,陈规?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顺昌是大城,城外都有数千户人家,屯田有方,足见这陈规的能力。
白野只是换了身干净的儒袍,与府衙的差役言明身份,接着就被引到了后堂。
瞧了眼正中坐着的那人,神情坚毅严肃,白野暗赞,不愧是中明法科的进士,还是个老...中年帅哥。
白野行礼,“后学白野,忝为颍州军监,提举太平司,龙卫军统制见过陈知府。”
陈规面上虽然依旧严肃,不苟言笑,语气却十分随和,有些...别扭,“山阴白野,你可算来了,快坐,自家有不少疑窦还需白军监解惑呢。”
蛮有意思的一人,原来李孟博是这个意思,确实挺有意思。
接着,陈规直接拿着往期的民报,拉着白野开始询问新式耕作法以及立体式农场,为什么一堆枯草就能增加土地肥力啊,猪吃什么长得快啊。
白野看着民报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有些汗颜,民报上只有方法,却没有说原理,一来占篇幅,二来基本也没人看得懂。
大致的与陈规解释一番都耗去了近一个时辰,天色见晚。
白野正欲起身告辞,忽然瞥见陈规摆在桌案上的一叠稿纸,“陈知府,这我能看看么?”
陈规随意道,“这有何不可,贤侄也不必见外,陈某家中行二,若是不嫌弃就叫声陈二叔。”
白野顺杆爬,拿起那堆稿纸,陈规指着一一解释,“这是竹竿,将竹节打通,再将火药装在竹筒内,交战之时从尾后点火,以燃烧的火药喷向敌人,火药可喷出几丈远。”
接着,陈规露出一副追忆的神色,“绍兴二年,自家身在德安府,仅用了60余人,二十余杆此等火枪,便逼退了叛将李横。”
真该庆幸现在的火药配比还不是最优解,要不然先把自己炸死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白野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陈规这个名字耳熟了,自己手上的图纸,不就是世界军事史上最早的管形火器么,被后人称为“现代管形火器的鼻祖”。
妈耶,见到了枪的老祖宗!
这可不是概念枪,而是实战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