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反倒是睡得还没有清醒的托奈莉被整装待发的西维拽起来扔到了马车上。
眼睛都睁不开的青少年摸索着趴在旁边的热源身上,感觉到西维身上的气味后,粘在人身上的蜜糖宝宝就继续安心了下来。
西维本来可以直接用传送魔法直接开个门到地图的中心——毕竟哪个游戏里的玩家真的需要跑腿的——但是考虑到没有入境记录会(给托奈莉)带来一点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直接把托奈莉甩进破破烂烂的马车里,然后在比较黑的光照下使用了空间魔法,直接转移到了帝都;然后在城门口用了一点催眠魔法直接插了个队,登记好托奈莉的名字后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只是中间发生了这么一段小插曲。
“托奈莉你姓什么?”西尔维亚一边填写着入境记录一边问她,他也是刚刚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居然还不会写字。……这个国家的义务教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女孩子涨红了脸,绞了绞手指。这是她第一次在西维面前表现得这么不自然。“没有姓,我-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懂了,点家孤儿院设定。
西尔维亚冲那小可怜点点头,告诉她知道了以后就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这种意外贴心的举动却让托奈莉一整天都患得患失,她紧紧抓着西维的风衣袖子,整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啧。
西维用眼睛的余光早就察觉到了这件事。她装作不耐烦似的把手里的一式两份的入境记录粗暴地塞给了棕毛小鬼。
“自己保管好,丢了我可不管。”
被西维劈头盖脸的纸张当头甩过来,托奈莉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她把那一堆盖着奇奇怪怪的章的纸张拿好,目光轻轻略过上面的字迹。
这份文件写的很官方,意思就是以托奈莉现在半文盲似的学历水准根本读不明白这上面的内容。但即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上面西尔维亚的手写体很是漂亮。
字迹细长又带有凌厉,一笔一划都好像是艺术品一般。
西维好厉害。女孩偷偷看着上面的字母,觉得哪怕是她们那里读书最多、出身最显赫的神父大人都没有西维的字迹好看。
她看向落款。
其中一个是西尔维亚的,花体的“silvia.plomtoli(西尔维亚.普蒙托利)”很是潇洒。
再往下一行是她的名字,她预计到会很短。其实很多平民都是这样,没有姓氏,没有来历,他们在这片大陆好像仅仅只能拥有一个简短代号,甚至连一个浪费玩家几秒去呼喊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但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tonelli.plomtoli(托奈莉.普蒙托利)”,这是西尔维亚刚才在这张纸上为她写下的单词。
*
把眼泪汪汪扑上来的托奈莉一把从身上拽开后,西维直接把她提溜着送到了教堂,进行每一个小孩都会经历的魔法资质测试。
其实西维早就测试过了,她曾经让托奈莉直接从手中构建一个光明魔法球,托奈莉使劲才不大不小地创造出一个“还算合格”的成品。
魔力转换效率低,从空气中汲取mana(玛那:艾泽拉斯大陆一种独有的魔力因子)的能力弱,小球构建得不合规则,唯一还算能看的就是魔力的纯净度。
可是西尔维亚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一部分。
在看到那小孩做出这么丢人的作品还一副费尽了千辛万苦的样子,西尔维亚就知道自己是绝对教不了这孩子了。
——学习这东西难道不应该是把一只幼崽扔进书里,她就是自己学会这些东西吗?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这么蠢的……人类?
感觉自己马上要高血压的家长,立刻做出了把自家的苦瓜埋到别人的土里的决定。
*
和一步三回头的托奈莉告别后,暂时结束了带崽日常的西尔维亚隐身在了一群焦急的看着大门的家长中,背着手在这间号称最大的光明教堂里闲逛起来。
“咚——咚——”
她不知道自己随便走走就来到了什么地方。在她对面一扇巨大的玻璃彩墙上刻印着光明女神的故事,中央洁白的女神像似乎在悲悯着众生。
她走上前去,阳光从神像的背后洒向地面,却构建出一片巨大的阴影。
她不紧不慢地走入了女神的阴影里,整个世界似乎寂静无声。只有她的靴子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在这间巨大教堂里回响。
她抬头看着那座巨大的光明女神像,光明女神像也低头看着她。
西尔维亚记得祂。
在某一次的读档中,她从这个腐烂的故事里揪出了这个如同背景板一般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女神。
神是不死的,即使她一口气剁了几次祂的头颅。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即使新生出的头颅被鲜血呛到,女神仍然在大笑,对西维质问祂的话语不发一言。
西维第一次如此愤怒,她狠狠用手掐着女神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质问她:“我,应该,要怎么,离开,这里?”
女神的眼里映射出的她应该相当恐怖,不然为何祂会一直在她手下发抖?但是祂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知道你不会死,即使失去头颅,你也马上就能新长出一个全新的。”西尔维亚毫不在意npc的想法,她只想离开这个奇怪的世界,回到她的宇宙,为此她会做出什么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可以在这里为你建造一个全自动的路易十六模拟器,每一次你长出新的头,它就会自动启动。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女神当然觉得不怎么样。
祂的身躯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即使是神明也无法承受无休止的折磨。祂有时会敬佩这个扬言要剁了祂的头的疯子。神明都无法承受的痛苦,她一次次地接受了,并且没有没有完全的磨损了自己的意志。
但祂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祂的口中,不祥的黑色血液开始流淌。
祂说——
祂说——
光明敞亮的教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晦暗,身上沾满了神之血的西尔维亚曾经受到了光明女神永远的诅咒。
祥和澄净的女神面容在她眼中开始无限扭曲,雕像捧着的苹果坠落在地。裂开的果核里爬出一条巨大的蟒蛇。它吐着细长的舌头,身姿蜿蜒地从女神的脚下爬到了女神的肩头。
它,或者是祂,看着西尔维亚——
祂说:
“you die with the dying. you're born with the dead. 1
(命尽而亡,死后重生)
可怜的、可悲的西尔维亚,你已经完全地、彻底地,陷入了这个世界的轮回中,要怎么离开呢?”
西尔维亚用力再次砍下女神的头。
“啊——!!!”
承受了巨大痛苦的女神依然在新生之后笑了出来,鲜血从祂脆弱的脖颈倒流入口中,再次染红了祂的双唇。
但祂看上去一点都不介意。苦涩的笑从不祥的血液里蔓延而出,构建成了一座永恒的牢笼。祂依然伸出双臂,想要拥抱这个被世界所囚禁之人。
西尔维亚想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开始陷入这个世界的因果循环之中的。但还没等她问出口,女神就像是未卜先知地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放在她的唇前。
——当然,祂是神,祂有什么不知道?
祂的口舌缓缓靠近她的耳朵,细微的气流带着满溢的恶意从祂的嘴里呼出,一个单词轻轻地落入西维的大脑。
祂说:“begining.(从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