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轻语不依不饶,道:“事先不说清楚,哪里又有干劲。话说回来,这‘乾元令’究竟是何人发起?”
道济道:“此会不知是何人何方发起,但召集之人,共有两位,一个便是乾元书院的财神,另一位。”微微一顿,看看两人,道:“另一位便是当今武林之岳,乾坤一圣,万剑归宗寄幽怀。”
花轻语奇道:“财神?寄幽怀?这两人都给人家打杂?那主办的莫非是神仙不成?”
道济摇头道:“一惊一乍,什么叫给人家打杂,人家召集,未必就不是主人。”
花轻语点点头,道:“要是这两人,分量倒也是够了,那又是个什么章程?这么多书呆子,总不能比武,难道要比写文章?”望望沈放,一脸嫌弃,摇头道:“那我看他也不必去了,你没见过他写字,跟狗爬的一样。”
道济道:“章程内容,一概不知。”
花轻语摇头不信,道:“想是怕漏了题目,叫旁人提早做好文章。”眼珠一转,道:“旁人就算不知,大师你岂会不知。”
道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鬼丫头,就数你聪明,总想些歪门邪道,我瞧唯一想作弊的就是你。”对沈放正色道:“需知过犹不及,有些事你若知道的太过清楚,反是适得其反。”
沈放点点头,道:“多谢大师教诲。”
花轻语撇嘴道:“不说就不说,还扯什么机锋大道理,小气,小气。”随即摇头道:“只是练武的跟读书的混在一起,又有什么道可论?”
道济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又怎知没有用处?”
两人说的热烈,沈放却觉索然无味。花轻语嘴上东拉西扯,脑筋却是转的飞快。给沈放看病的医生还算高明,也说的明白,如今沈放身子虚空,隐患无穷,随时都可能一病不起。她又不敢对沈放明言,此际寄幽怀的名字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身子忽然探起,望向道济,心中惊疑不定,又是紧张,又是激动,问道:“这两位能去了他身上痼疾么?”
她却不知,沈放如今医术已是不俗,对自己身子的状况远比她还要清楚。此际听花轻语提及,沈放也是精神一振,他想的却是经络之症。如今他心中念念不忘,就是经络复苏,自己可以修习内功
道济却是道:“不可说,不可说。”
花轻语瞪大双眼,想从道济脸上瞧出些端倪,却是一无所获,不明他究竟何意,犹豫道:“大师医术也是高明,不如你给开个方子?”
道济摇了摇头,道:“和尚早给他看过,有本事治早就治了。”
沈放虽在意料之中,仍是觉得一颗心瞬间又沉到谷底。道济神医之名,传遍大江南北,他都不能之事,又有何人能解。
道济看他又低下头去,冷冷道:“怎么,你又打算放弃了么?”解下腰间葫芦,“啪”的一声,掷在桌上,道:“葫中有酒,你要不要再喝一口?”
沈放颓然坐回椅上,也不说话。
道济道:“你可知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沈放嘴角忍不住一抖,嘲讽的一笑,如今他挫败之感已是深入肺腑,即使面对心中钦佩的道济,仍是未能自制的一笑。
道济也不生气,淡淡道:“你眼下的路已经不多,‘乾元会’这里便是一条,话我已说的清楚,你愿不愿去,都是在你。”
花轻语忙道:“去,去,柴姐姐就在燕京,咱们找她玩去。”她心中笃定,道济虽不肯明言,但此去定是与沈放身子有关。
沈放沉默数息,终于低头道:“好,我去。”
道济道:“此去必定艰难,你连块牌子也没有,面前都是年轻一辈的高手人杰,以你如今的样子,如何与人家比肩?”
沈放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丝亮光,道:“我去。”他既然下定决心,就不再瞻前顾后。
花轻语也道:“不就一块牌子么,抢……不是,弄一块还不容易。”
道济又道:“如今你敌人已是不少,燕京乃是金国重地,也是玄天宗总堂所在。”
沈放道:“我去!”
道济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瓷瓶,递将过去,伸到一半,却是停住,神色凝重,道:“或有一日,你当真到了穷途末路,再无希望。若到那时,你仍不肯死心,仍想最后博上一搏,不妨服下此丸。但你一定一定记得,不到万不得已,千万莫动此物。”
沈放难得见道济如此神情凝重说话,也是一愣。
花轻语迟疑道:“这是什么?丹药么?”
道济点了点头,道:“此丸名唤‘绝路’,如今天下只此一颗。”
花轻语皱眉道:“‘绝路’?为什么要叫这怪名字?难道是毒药么?”
道济道:“只因吃它是死,不吃它也是死,左右都没有生路。”
花轻语只觉匪夷所思,道:“既然如此,还要它作甚,左右不都是多此一举么?”
道济道:“百余年前的东西,自然有它的奥秘。”
花轻语更是吃了一惊,忍不住道:“大师你糊涂了么,上百年的东西,哪里还能给人吃!”古人自然不懂保质期之说,但丹药一类的物品自然不是能长期保存的,百年前一颗丹药唯一作用,大概就是送人归西。
道济正色道:“说是百余年,那是方子,这颗‘绝路’还不到五十年。”
花轻语连连摇头,道:“五十年也不成啊,你老当这是老酒,卤水么?越陈越香?”
道济拍手道:“然也,然也,小姑娘一语中的。寻常东西自然不行,但为何老酒、卤水、火腿之物,都是越陈越香。只因这些东西都未死,品性依然在发生变化。”
花轻语无奈道:“大师真是疯了,你说这药丸是‘活’的,却叫‘绝路’?”花轻语乃是医药世家,虽不学医,但药理却是精通,有些药材也需要发酵沉淀,她自然明白,但这五十年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她是将信将疑。
沈放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双手去接那药瓶,道:“多谢大师,晚辈明白了,晚辈记下了。”
道济道:“你明白了什么?”
沈放道:“绝路也是一条路。”
小小村落的孤独小屋,春花、大虎几个孩子再来,已经人去楼空。桌上却放着一堆糖,还有一张纸。春花一把抢过,只见上面写着:“春花、大虎、二牛、三棍子、狗蛋。金铃儿、二牛、惹人烦都还没有死,他们好好的在大野猪的肚子里呢。你们好好读书,学会本事,将来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春花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虎几人吓了一跳,道:“写的什么啊?”
春花越哭越是伤心,道:“我不认识字啊。”
几个孩子站在村头,远远路上,似有两个小小的身影,越去越远,青山依旧,绿水无声。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千古风流,烟花之地,不知叫多少英雄折腰,叫多少豪杰俯首。
扬州之北,官道之上,有个小小茶馆,此际坐的满满当当。刚过立秋,秋老虎更是凶狠,又是正午,日正当空,行人更不愿行路,都聚在这茶馆闲聊。
宋人爱茶,茶肆,茶坊遍地。宋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载:开封潘楼之东有“从行角茶坊”,坊巷纵横,院落数万“各有茶坊酒店”。不仅在大城兴旺,小城镇也是举目皆是。
只是小茶馆喝茶自然没那么讲究,来往的又都是穷人居多,所卖皆是散茶。散茶又叫“草茶”,只经蒸青和烘焙,无需压制成型,一片一片互不粘连,抓一把茶叶,烤干碾碎,筛出茶粉,即可点汤饮用。此外宋时还有“片茶”和“腊茶”,“片茶”也就是“团茶”,所选茶叶更好,制作更加精良,压制成饼。“腊茶”其实也是团茶,只是选料更加考究,成型后又以芝麻油、麝香膏、糯米糊、甘草剂之类的油膏涂抹,能存放更久,香气也更是独特。
宋仁宗时成品茶分级,散茶就有五十九个等级,最低等的十三文便是一斤;片茶分为五十五个等级,最低等级四十文一斤;腊茶分为十二个等级,最低等级六十五文一斤。
褚博怀在泰安被人暗算,莫名其妙喝了一壶奇贵无比的茶,要价三两九钱九。那店家吹嘘便是御贡的“小龙团”,也便是“腊茶”。可实际真正极品的“腊茶”根本就是有价无市,欧阳修得了一饼都舍不得喝,岂是他一个小店所能有的。
如眼前这般的小店,散茶一文钱便能喝上一大碗。此际茶馆人满为患,茶馆本小,就在门前支了个棚子,摆了四五张桌子,后来的只能蹲在地上。一张桌上都是拼了七八个人,抬手便能碰到。唯独一张桌上只有两人。一个苍白少年,一个明媚少女。
那少女明艳无俦,巧笑嫣然,一壶劣茶也喝的津津有味,也不怯生,落落大方,与周遭之人谈笑风生。众人见她谈吐斯文,又是年轻貌美,虽乐得与她说话,却也自惭形秽,反坐的更远了些,唯恐唾沫星子溅到人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