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中秋
作者:剑缘随风   路仁传最新章节     
    醒木猛拍,我和秦爷爷都是身躯一震,从李叔的故事里回过神来,“李叔,这故事太好听了。”

    “是呀,连我这个老头子也听得津津有味,以前没来真是一大损失啊,呵呵。”秦爷爷抚着下巴的白须,轻轻笑道。

    李叔作模作样地给我们行了一礼,摇扇自夸道:“那是,不瞒秦老,我这说书的功夫可是从小练起的,江湖往事,风流侠客的故事早已烂熟于心,只要稍加修改就能口吐莲花。”

    “可是不对啊李叔,这云阁主先前明明和天水派的杜掌门打得不分上下。这回怎么对付一个蓑衣男还如此狼狈呢。”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感觉到不对,当今问了出来。

    李叔脸色一僵,当今冷哼一声,敲了我一个脑瓜蹦,没好气道:“就你小子聪明。”

    我摸了摸头,神色尴尬,这不是想到啥就说啥嘛。

    好在李叔没跟我计较,解释说:“为何云阁主能和杜掌门打得难解难分,是因为当时他把天水派的其他弟子晕倒在地,杜掌门分神担忧,不敢使出全力,生怕伤害到门下弟子。”

    “再者,天水派虽然武学强大,但并不争强好胜,在武林大会上与泉岭也是切磋武学境界,没有下杀手。可云阁主就不同了,全然是冲着生死之战来的,杜掌门却不想斗个你死我活。”

    “其实杜掌门真要全力出手,不出十招就能把他给拿下,但杜掌门没有,这就是境界。”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听李叔编就是了,又不是真的。

    李叔说得是愈加来劲,喝了口水,又继续解释:“这蓑衣男就不同了,他和云阁主过招是在雾江上,乃是蓑衣男的主场,借江水之威自然能和其打得惊天动地。”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语气有些敷衍,却也没再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想起之前李叔说过黑云阁是他虚构的,我不由猜测他也在写个江湖故事,那就是有关于云阁主的,“李叔,这次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反正云阁主是你虚构的。”

    “哼。”李叔故作板脸,收起纸扇点了一下我的头顶,随后露出笑容,“这个啊,你自己去猜,日后来跟我说。若是猜对了,叔叔送你本小说,保证比我说的精彩。”

    “真的?”我立马眼前一亮,惊喜地问道。

    “李叔说的话,那还能有假?”

    说完,他和秦爷爷一齐笑出了声,只有我将这话记在了心里,决计回头去问问张长乐,这段故事里哪些是真实存在的。

    ……

    吃过晚饭后,父亲母亲才在夜色下忙完回来,我听见动静便将话本子藏在枕头下,出门去看。

    “路仁,来,这是人店家给的月饼。”

    父亲走过来,把一小木盒递给我,后面母亲则是在关门上横木。

    “谢谢父亲,你们吃饭了吗?”我将木盒接过,轻声着问。

    他们并没着急进屋,而是就在院子里坐下,父亲闻言回答:“吃了,在店里吃的。路仁你先睡,我和你娘还得清洗一下身子,忙活了一整天,汗流浃背的。”

    我点点头,在回屋前想起来白天李叔的话,说:“爹,明天就是中秋,李叔和秦爷爷打算晚上来家里一起吃个团圆饭。”

    父亲听见后愣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母亲也是看了我和父亲一眼,也没出声。

    我感到有些疑惑,不由得再次轻声道:“父亲?”

    “哦,要得。”他这才连忙点头答应,似慌张又局促地站起身朝井边走去,“明天不出去做事,就在家里好好吃一顿。你赶紧去睡吧,夜深了,小小年纪不要熬夜。”

    “知道了,父亲。”

    爹怎么有些怪怪的,怀揣着疑惑,我走进屋子。

    虽然现在就想打开木盒,尝一下月饼的味道,但刚才父亲的嘱咐还是让我忍住了。而且这也能留作明早的餐食,如此想着,我便爬上床自顾自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就着热汤,吃下昨晚父亲带来的月饼,或许是因为过了夜,闻起来有股怪味,吃着也有些粘稠,大概沾了早晨的露气。

    吃完,跟着李叔和父亲上街,然后父亲送我先去了张家,打算午饭前再来接我回去。

    张长乐早在门前等着,见我来了,主动小跑着挥手过来,然后又极为懂事地叫了声“路伯父”,前后的变化反差之大,所幸我见惯了。

    走进诺大的张家中,尽管来了不少次,我还是感叹于数不清的房屋,这次张长乐没有带我去前厅,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长乐,不去先跟……”我想着先去见下伯父伯母,毕竟来到人家里,理应要先见主人的。

    但他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拉着我在前边走,“哎呀,他们一大早就上街买东西去了,毕竟今天中秋嘛,需要置办一些东西。”

    说到这,他突然停下,转过身问我,“哎,要不今晚你们也来我家过中秋吧,人多热闹。”

    我被吓到般地张大眼睛,中秋佳节是家人团聚的时候,哪有去别家过的,赶紧摆手拒绝道:“这怎么可以,而且我父亲也已经决定在家里过了,还有秦爷爷和李叔。”

    “好吧。”

    说着,我们就已经来到后院的空地之中。其实今天我也不想来的,毕竟过节,不好意思还来打扰人家。

    奈何说不过张长乐,非要我今天也要来练五禽戏和八段锦,说这两个勤在坚持,他不放心我自己在家里,担心会偷懒。

    “之前来接你的老人家就是秦爷爷吧,那李叔是谁?”开练前,张长乐还是问了出来。

    我会心一笑,刚才第一时间他没问,我还奇怪呢,这么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怎么不问了,原来还是忍不住。

    “李叔是我的同乡,都是巴蜀人,在弄花巷最深处开了家小酒铺,平时会给客人说上一段评书,大多是关于江湖武侠的,非常有意思,你一定喜欢。”

    听到“江湖武侠”四字,张长乐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果然是对这些最感兴趣,他立马抱怨道:“好啊路仁,有这么好的说书人,不介绍给我。”

    “哪有,你不是找了师父学武吗,怎么敢打扰你呢。”跟张长乐待得久了,我偶尔也会说出这样半玩笑的话,“说起这个,最近你怎么有大把时间教我练身子?”

    听到这话,他一下就焉气了,耸下脑袋,颓丧地说:“别提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师父已经消失了一个月,我都怀疑她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弟子。”

    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我安慰道:“放心,书里说师徒之情最是深重,你师父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对了,我想问问你,关于雾江宗的事情。”

    张长乐疑惑地看向我,问:“雾江宗?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昨天李叔讲了个关于它的故事,刚好它也在巴蜀,便有些好奇。”

    “这样啊,来,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坐在石凳上,张长乐仿佛忘了教我练习关于五禽戏和八段锦的动作力量的事情,娓娓道来关于雾江宗的事情:

    “这雾江宗据书上记载,也是巴蜀之地有名的一个宗门了,坐落在雾江中游。门人擅长千奇百怪的机关术和操江控水。此外当地虫蛇众多,也是全靠雾江宗神奇的隔断与控制之法,附近的村庄才能免受侵袭。”

    “而且他们从不干涉或者打扰村镇,也不仗势欺人,因此很受当地人的尊敬,就连官府也对其大为赞赏。所以六年前江湖大清洗时,雾江宗也是少有的没被问责的门派,算是很难得了。”

    听完张长乐的讲述,我才算是对雾江宗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么看来,李叔的故事里,估计也就关于阁主闯宗门是虚构的,其他之事……

    我忽然想到,那名蓑衣男李叔从未说过他的姓名,难道他也是虚构的?

    “那雾江宗可否被人硬闯过?类似下战书,比试论道这样?”

    张长乐闻言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回忆看过的介绍,最后迟疑地摇摇头,回答:“应该没有吧,雾江宗鲜少出风头,也不曾有过什么仇家,而且山门里机关众多,哪会有人去硬闯。”

    练至晌午,待张长乐的父母都回来后,我才喝了杯茶水,与来接我的父亲一同回家去了。

    家里从未像今日这么热闹过,闭店一天的李叔和秦爷爷都进了院子里,不大可也不小的院子顿时充满了人气。

    虽是阳光最烈的正午,几人就着矮凳坐在外面那棵大树伸进来的枝繁叶茂的枝干底下,秦爷爷手中的竹扇轻轻挥动,带起秋风拂过我的面庞。

    世上哪还有比这更惬意的时候呢?

    吃过午饭,依旧坐在大树底下乘凉,母亲还是二话不说,仿佛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多开口的。

    父亲倒是喜欢和人聊天,特别是关于过去的事,便和秦爷爷李叔聊得起劲,我在一旁没事做,渐渐地竟也听得着迷。

    尤其是李叔,独特的嗓音和说书的口吻,讲起巴蜀地的种种传说奇观,完全让我忘却了时间,不知者不觉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最后还是他一拍大腿,我神情惊异,回神一看,才发现一轮圆月在众多夜星的衬托下隐隐开始显出。

    躺椅上的秦爷爷已经睡去,轻声打着呼噜,不知是因为听故事还是单纯想睡。

    母亲从灶台将早已温热好的中午的剩饭端来,又从屋内取来盘果盘和一盒月饼,父亲也是高兴,快步地拿出两壶浊酒,说要与李叔喝个够。

    父亲的酒味道都不大好闻的,一开始我完全受不了,兴许是嗅久成习,到现在不至于要捂鼻子。

    “行,平常我是不会答应的,今天中秋,就陪你来两口。”

    沉闷的酒杯碰撞声在石桌上响起,两人仰头一饮而尽,在月光和烛光的照样下,李叔的脸颊竟是已经通红,我看得生奇,平常父亲可是要一壶下肚才红脸的。

    父亲朝李叔摆摆手,调笑道:“李哥,你这酒量怕是不行哦。”

    “哎。”李叔不带怕的又倒上一杯,“你不知道,我就这样,沾酒脸红,倒是人不醉脸醉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都被李叔的话逗笑了,我却不懂这其中的好笑之处,只能迎合着露出笑脸。

    记得夫子说过人的情绪也能传递给周围人的,我被他们的笑声包围着,心里竟也生出些许开心之意了。

    又是一杯下肚,李叔给两人倒酒,同时笑道:“路老弟,来,今晚就在你儿子面前吟诗一首,权当作为念书的榜样。”

    “不行不行,好多年不作了,说不出来。”父亲赶紧摇头推辞。

    我惊奇地看向父亲,自是不知道他还会吟诗的,夫子最近在教《诗经》,短短几句,却是诗情画意,让人遐想联翩。

    “哎呀,告一哈嘛,在过人儿子面前,有啥子要不得的嘛。”李叔也渐渐说起巴蜀方言和口音,幸好我自小这么学的,能听懂。

    “那好。”父亲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抬头望月,神情与适才喝酒说笑完全不同,也异于平日。

    他渐渐皱起眉头,竟是面露失落,我看得紧张,不觉两手攥紧了衣角。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父亲说完一屁股坐了下来,仰头一口闷酒喝下,全然没有了先前的轻松活泼,我虽听不懂这诗的内容,但能知道父亲吟诗时的语气并不好,透着忧伤和失落。

    李叔听完也将笑意收起,看着父亲叹息一声,却是摸了摸我的头,解释道:“你爹是怀乡思人了。”

    我不太懂,但却听见了“怀乡”二字,以为是父亲思念故乡了,却又想起之前爹说他也只去过一次巴蜀,为什么会怀念那里呢?

    李叔笑了笑,也将浊酒送入口中,说:“以后你就明白了。不说这些,小路,你可知道‘嫦娥奔月’这个故事?”

    我摇摇头,平常除开李叔秦爷爷,也就张长乐接触得多,要说江湖侠客的传奇趣事,我倒还知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