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个月知道卜盼要回家后,月末张长乐就回去和他父亲说了这件事。
张黎很爽快地同意了他的提议,表示还可以请卜盼母亲过来,接她一起回去,所有花费都由张家出。
张长乐跟卜盼说完后,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本来麻烦他们安排马车和人手就很过意不去了,肯定不能再让伯父破费。
张长乐好说歹说,甚至还拉着我和林青雨一起劝,但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劝。
我同样受到过张家很多帮助,明白卜盼的想法,许多善举目前都无以为报,真的不能再受恩惠了。
无奈之下,张长乐也只好答应下来,需要的钱财最后会列出一个清单交给卜盼,由她母亲出。
虽然有争论,但最后好在都确定好了,就等十五日放假,就可以启程。
谁知五天前学馆通知,对于新来的女学生,考虑大多年幼,离家远,故此次返乡的费用由官府统一承担。
这是意料之外的状况,也从来没有过先例,但总归是件好事。
今日卜盼穿着洁白的颈绒厚衣,里面还是学馆的青色常服,双平髻上插着梅花,加之温婉成熟的仪态气质,宛如雪中仙女。
漆黑发亮的双瞳也看向张长乐,她薄唇掀起笑容,带着歉意回道:“让你和伯父白安排了。”
对此张长乐无所谓地说:“无论是官府还是我家来安排,重要的是你能顺利到家就好。”
“即使如此,还是要谢谢你。”眨了眨泛着光芒的眼睛,纤长的睫毛一张一闭,“汀县盛产鱼,到了冬天雪似柳絮,盖满整片芦苇丛,可湖泊始终不会结冰。这时钓上来的鱼冰凉好动,生命力强,做成我家那边的特色菜雪鱼汤,味道鲜美,吃在嘴中肉密柔软。等放假回来,我亲自做一碗,给你尝尝。”
“哈,把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张长乐还朝我和林青雨两人挤眉弄眼,那样子别提有多得意了。
不料林青雨立马摇起卜盼的手,娇气道:“盼姐姐,难道你就给表哥一个人做嘛,青雨也想吃。”
闻言卜盼笑着刮了下她的小红鼻,宠声道:“我当然没有忘记你了,可你就要去国子监,这个新年是不能给你做了,来年你回来就可以吃到咯。”
呼吸之间,泛白的热气从林青雨口鼻冒出,她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我是说盼姐姐不要忘了路哥哥的那一份呢。”
“噗哧!”掩嘴轻笑一声,卜盼语气欢快,“你这丫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落下路师兄。你放心吧,我当然记得。”
对此我也是摇摇头,眼带笑意。
而张长乐这次也没有和妹妹斗嘴,而是用哥哥的口吻道:“好了,你陪盼姐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俩也要整理下。”
“嗯,那哥哥再见。”林青雨点点头,眼睛看向我们两人。
捏捏她的小脸,张长乐温声道:“去吧。”
随后他和我目送她们朝女院走去,向夫子道好不一定要现在就去,目前人多拥挤,下午再去也不迟。
寓所里,我们两人各自收拾东西。
需要带回去的书籍便放进背箱里,冬季的衣物则叠好,用一块大方布包起来,打个活结,这样就可以搭在肩上带走。
而后我转身来到桌前,将茶杯小碗倒扣,塞子堵住水壶的漏嘴,最后从靠墙壁的柜子里拿出遮布盖上。
见张长乐还在收拾他床底下堆积如山的武侠册子,我便打开屋子的两扇窗户,从外面拿来扫帚清扫屋子,床底墙角,柜子方桌,边边角角都不放过,一一打扫干净。
而在屋外,也传来欢声笑语,同窗们在一间间寓所做着一样的事情。
这既是学馆传统,也是习俗使然。
新年前夕,人们要对家里进行大扫除,迎接岁旦。
而庆云学馆的寓所对于大家来说,也算是另一个家了,一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渡过。
如今要离开了,自然要好好扫尘一番,只是衾被的外套和床单就只能麻烦学馆里的帮佣清洗了。
用撮箕将尘土倒出去,外面已经有了个小山堆似的灰尘,大家都堆在一起,最后由帮佣铲走。
“呼~”
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走进屋子,看见张长乐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一只书箱,一个布包,还有三摞用布包好的书籍。
见此纵使我早有预料,还是觉得夸张,每一堆都有尺余高。
来到他面前,我伸手提了一捆,感觉到重量,而且还不轻,于是无奈道:“长乐,你这一年看过的书怎么越来越多了,看了好几年还没看光?”
闻言张长乐拍拍我的肩膀,故作深沉地道:“路仁啊,这就是你太年轻了,想得不够多,来我跟你细说。”
拉着泛起白眼的我坐在床沿,他笑道:“世间神鬼志异何其多,几千年下来,只是记载它们的书籍就浩如烟海。当然,很多书的内容都是重复的,虽不是一字未改,但也没什么区别。”
“可除了传播广的故事,一些地方传说也很吸引人,如南越,巴蜀这样的地方。这些传说更加神秘隐晦,言简意赅却寓意深远,值得人慢慢去揣摩。”
“除此之外,海外诸岛上的传闻,徐国故事,西域逸闻,都在我的阅读范围内。这样算下来,没有上千本也有两三百本书了,我怎么看得完呀。”
好吧,经他这么一说,数量似乎的确很多。
但我很好奇他是从哪里寻到这么多书册的,以前借来看过几本,是讲以前西域数十个国家的逸闻见事。
内容确实新奇诡谲,神秘色彩很重,透露出浓浓的地域风格,其中不少的什么仪式,规矩,怪病,我都无法理解。
这种书感觉在中原不怎么流行,应该很少有地方卖,并且不少看起来很旧,存在脱线和纸张泛黄,显然是多年前出版的书了。
“长乐,你这些书到底从哪里得来的,书铺里恐怕也找不出来你这里的几本。”
对此他小声回答说:“是我父亲托人从外地带回来的,很多书都是孤本,不再出版,十分的珍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