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一声呐喊,从后军辎重车搬来了几十桶火油,专门浇泼在林木葱茏处。时当初春,多日少雨草木枯黄,一举火把,顿时燎原大火顺着山势烧了上去。
芈昭哈哈大笑:“好风!天助我也,烧——”
南面山下的楚军一看北面大火烧起,顿时恍然,连忙效法。片刻之间,函谷关南面山头也是一片火海卷向长城。两边山头欢呼声遥遥相闻。
芈昭一声大喝:“三千一队,两拨攻山!”
此时大火已经烧到山腰,三千军士一声呐喊,牛皮战靴蹚着滚烫的还闪烁着火星的草木灰漫山遍野冲了上来。可偏偏煞是奇怪!眼看着大火已到函谷关长城,山风却突然转向,变成了迎面风。这一下情势大变,山火顿时迎面扑来。
虽然没了草木,可是迎面扑来的灼热火舌与飞扬的火屑草木灰,钻眼上脸灼得人生疼,冲锋气势顿时缓了下来。更有一样,兵士甲胄多是牛皮做衬底外罩铜片,更别说还有牛皮盾牌,牛皮战靴,皮质剑鞘等,若冲入火海,分明便是引火烧身。所以风向一转,士兵们本能地回身避火,挤撞成一团一团。
正在此时,函谷关长城上一片呐喊:“起——”
喊声方落,楚军脚下的山体轰隆隆塌陷,成百上千的兵士在惊慌恐惧的惨叫中骤然从地面上消失,一道五六里长两丈多宽的壕沟冒着腾腾火星,赫然出现在眼前,仿佛森森地狱一般。
芈昭与后队军士尚未回过神来,城墙上又是喊声大起,巨大的圆石漫山遍野隆隆滚来。这些滚圆的大石与山岩碰撞,大多凌空弹起,飞一般越过壕沟向后队军士砸来。
芈昭大惊失色,喊一声:“收兵!”狂奔而去。
逃开飞石猛袭,回身再看,芈昭目瞪口呆——那万千圆石一层层滚入壕沟,沟内隐隐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惨号,一星星依稀溅起的血珠,眼看着那三四千兵士竟被全数吞噬了。
“歹毒!周人歹毒!”芈昭跳脚狂吼:“改道!回中路攻城,杀光周人!”
函谷关狼烟升起的时候,站在崤山最高峰了望的卫和立即回身下令:“传令中军主力,立即向崤山北口隐秘出动,集结待命。”说罢看着狼烟思忖片刻,回身匆匆下山。
这几日卫和的几万步兵已经忙碌了两日,装路障,挖陷坑,开壕沟,设马刺,筑鹿砦,搬顽石,将这臼口南面十里之内弄得寸步难行。
此地名臼口,可见地形之奇。臼者,舂米器具也。农耕之初,人们掘地为坑,待土坑变干变硬后便在坑中舂米。后来,聪明者发明了石臼,将一块大石头凿出一个大坑,打磨光滑,然后以木杵在坑中舂米。地貌似臼者,自是山地洼陷,状若大坑。看书溂
这臼口,是洛水河谷的一片小盆地的入口,有两座小山夹峙,进入函谷关的大道恰恰从臼口中央通过,洛水也从臼口向东北入大河,进入函谷关的大道在洛水岸边与水流并行。东南出臼口,一日可出崤山进入中原。
为了轻装疾进,鄂侯驭方将笨重的战车与老弱兵卒全部留给了佯攻成周八师的鄂鲲,只带着五万精悍的山地子弟兵。夺取洛水两岸的粮仓才是这场战役的重中之重,他必须自己完成。
疾行一日,鄂军于暮色时分涉过伊水,不消半个时辰进入洛水河谷大道。说是大道,只是对商旅车马而言,对于五万大军来说,再宽也显得拥挤不堪。
鄂驭方立马道边小山头遥遥观望,扬鞭一指远处隐隐可见的山口:“前方是臼口,十人一列,疾行穿过,不得停留。”
身边司马飞骑传令。片刻之间,鄂军部伍整肃成列,刷刷刷开向山口。鄂驭方的谋划是:一过臼口便分兵绕道,前后夹击,奇袭洛水粮仓。虽然只有一条山道,但对于这些出身药农猎户的山民子弟来说,从荒无人烟的大山翻越到洛水河谷,却不是难事。
突然,轰隆隆连绵沉雷,前军大哗人喊马嘶。正在山头了望的鄂驭方大惊,驰马飞下山头向前军冲来,及至一看,顿时面色铁青——几个巨大的陷坑黑乎乎横在眼前,坑中挣扎着惊慌呼救的士兵与受伤嘶鸣的战马。陷坑虽然不深,坑底却是竹矛林立,士兵战马都是一身鲜血,路上的将士们惊慌叫嚷,一时无所措手足。
鄂驭方厉声大喝:“点起火把,前军救人,游击斥候前行探路!一个千人队上山,推大石滚路,探明陷坑!”
片刻之间,各方忙碌,大片火把漫山遍野地亮了起来。大约半个时辰,臼口前路面已经探明,再没有陷坑。
鄂驭方本来已经大生狐疑,准备撤军绕道,听得再没有陷坑,一咬牙下令:“过!穿过山口!”
在山边大片火把照耀下,鄂军大队人马隆隆推进,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臼口。正在前队堪堪进入山口的一落刹那,突闻山崩地裂般一片喊杀,两边山头箭如急雨石如沉雷,隆隆之中夹着一片尖啸,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鄂军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乱石箭雨杀伤了许多,后队尚在继续拥来,一时间竟自相拥挤践踏起来。
鄂军混乱之时,突然听闻一片牛角号声凄厉地响彻山谷,大片的红色甲士挺着亮晃晃的长矛吼叫着冲杀出来。那箭雨乱石也十分奇怪,始终只在红色长矛队前面的鄂军中间砸下,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鄂驭方恍然猛醒,想起派出探路的游击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心知中计,洛水粮仓已经不可能奇袭,一声大吼:“后队回身,撤出臼口!”饶是如此,谷口内的两三千人马也已经被全部包围,硬生生有来无回。
鄂军一撤,谷口内的周军却没有杀出。鄂驭方身经百战,思绪灵动,立即想到这是周军以为自己必定要强攻臼口,要在这里设伏固守等待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