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后上并没有什么藏书阁!”
陈皮皮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的看着赵无昊,说出了一个出乎赵无昊预料的答案。
赵无昊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无多少失望和惊讶,似乎所有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脚下一转,就要离开。
陈皮皮看到此点,反而比赵无昊更惊讶,他没有想到赵无昊反应如此果断,甚至都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失望,连忙阻拦道。
“你干什么?”
“书院后山虽然没有藏书,但是却有夫子留下的许多手稿和笔记,你如果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赵无昊的脚步停住了,转头看向了小胖子,眼睛闪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示意对方带路。
“你真是无趣,修行这东西,何必那么着急!”
陈皮皮嘴里虽然如此埋怨,但是并没有拒绝赵无昊,脚下迈开,向着一处小房子走去,那正是夫子的书房。
书房内的布置并不奢华,摆放着一张桃木的书桌,书桌之上有着笔墨纸砚,书桌之后放着一张座椅,座椅上没有任何的雕刻花纹,简单朴素,书桌的两旁陈列着两排书架,上面并没有多少书籍,只有十几本笔记手稿,装订十分整齐,这些都是夫子里的感悟,只有他和弟子们看过。
赵无昊没有理会身前不停抱怨嘟囔的陈皮皮,走到了书架前,随后拿了一本手稿,就坐到了书桌前,静静地读了起来,这些手稿并不全是有关修行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从此可以看得出,夫子涉猎之广,学识之渊博,足以让人钦佩。
赵无昊看着夫子的手稿,虽然有些凌乱,也未经过整理,可能前一句还在说修行感悟,境界之秘,后一句就是风花雪月,人生百态,但是赵无昊依旧看得津津有味,智慧火花闪耀,好似在和一位智者进行交流,人生的看法,世间的感悟,这是以一种心与心的交流,十分玄妙,无法用言语形容。
小胖子陈皮皮正是好动的年纪,虽然天资横溢,但是却对看书十分厌恶,见赵无昊一动不动,专心致志的读着夫子的笔记手稿,无语的撇了撇嘴角,他也曾经看过这些手稿,实在是不能吸引他,十分枯燥无趣,他情愿去找二师兄君陌请教剑法,挨上一顿暴揍,也不愿在这书房之中坐着读书。
人各有志,兴趣不同,陈皮皮虽然不能理解,当时选择了尊重,脚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只留下了赵无昊一人在此。
赵无昊看书极快,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是每看完一本手稿笔记,却会停顿许久,闭目思索,心神涌动,似乎在消化夫子在手稿笔记中留下的智慧和经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无昊看得越来越快,似乎是对夫子的智慧经验已经熟悉,熟能生巧,效率加快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赵无昊都在书房中度过的,中间陈皮皮来了一次,送来了简单却又精致的饭菜,赵无昊没有理会,依旧沉浸在夫子的智慧感悟之中,这种行为让陈皮皮不能理解,却又感到十分熟悉。
“又是一个痴人呆子,废寝忘食!”
书院后山的人没有几个是正常的,不是痴就是呆,总之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为此可以废寝忘食,忘却一切,陈皮皮早就已经习惯了,倒也见怪不怪。
傍晚时分,太阳西落,红彤彤的骄阳染红了天际,霞光瑞彩,云海化为了火海,瑰丽灿烂,云团变幻万千,形状各异,千奇百怪,倒也十分有趣。
赵无昊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来,那双剑眸之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芒,无尽的智慧在心神之中闪耀,汇聚成为一本书册,这本书册之中包含万千,有着天地运转规律,世界的本源,有着人类文明传承的精华,有着修行道路诀窍,深奥玄妙,是智慧的集合体,书册打开,字字珠玑,灿灿若华,闪耀心海。
赵无昊脚下迈开,一步一震,体内的气息不断暴涨,从初入知命之境,一路攀登,臻至了知命巅峰境界,体内气息涌动激荡,似乎就要冲破关卡,继续攀登,赵无昊却主动停下了突破,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之中的光芒收敛,迎着橘红的霞光,低声说道。
“还不到时候,黑夜将临,如果不能化为太阳,成为星星又有何用处?”
话语一落,赵无昊体内的气息瞬间平息,他神色如常,无比平静,平静的可怕,就似那浩瀚无垠的大海,海面平静无波,但是海面之下却在积蓄力量,激流涌动,终有一日将要掀起万丈海啸,冲破一切阻碍,扫清所有拦路石,淹没一切,无可抵挡。
赵无昊身形闪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书院后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一道身影静静的出现在了书房之前,穿着件极有古意的袍子,头上戴着一顶极高的古冠,气象庄严,身姿挺拔,傲骨铮铮,手中紧握一柄长剑,剑意冲霄,惊世骇俗,世间少有,冷淡而又英俊的脸庞上满是战意,细薄的双唇微动,带着几分惊讶和震惊。
“他又突破了,变得更加强大了,让我连向他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君陌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在之前,他只崇拜夫子,只敬佩大师兄李慢慢,如今却又多了一个人,生出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似乎他此生也难以追上此人的脚步,向他拔剑一争高下。
“果然如夫子所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以往见识还是太狭隘了,坐井观天,只以为当世之中,少于人及,如今想来,却是脸颊发烫,羞煞人也!”
君陌松开了手中的剑柄,转身向着山下而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他永远不可能追上赵无昊,不如游历天下,增加见识,提升自己的剑道修为。
此后,赵无昊的行动轨迹仿佛固定了一般,晨时上课,午时用餐,午后登旧书楼,博览群书,兼容并蓄,气息越发平淡,变得返璞归真,好似化为了一个普通人。
这过程中,夫子和李慢慢回到了书院,二先生君陌却下山而去,不知去往了何处,人来人去,聚散无常,但是赵无昊依旧不曾改变,授课看书,偶尔指点一下楚广虎这个将门世家的公子哥,日子过得十分舒适。
赵无昊修为境界已经臻至了不可测的境地,但是依旧压制着自己,不曾突破,他曾感知到后山那道从心所遇不逾矩的宏大气息,如万古长夜的一盏明灯,在永夜之中照亮了一方天地,对方也发现了他存在,却未有任何的举动。
赵无昊和夫子两人,好似约定好了一般,不曾见面,各行其道,互不打扰。
李仲易站在门槛内,看着不远处那些树叶上滴落的雨水发呆。做为大唐皇帝陛下,令万邦臣服的唯一男子,按寻常世人眼光来看,他应该没有什么烦恼才是,但他此时沉默望着园内,清矍容颜明显有些躁郁不宁。
看着雨后晨花湿树,李仲易竟渐渐生出了寂廖孤单的心绪,好生失落。这也正是他为什么清晨便来到书院的缘故,只有在这里才能不被人打扰,他觉得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好像回到年轻时候,隐姓埋名进入书院求学的日子又回来了,没有人认识他,所有同门都是平等的,相互之间可以随意打闹,甚至一起在闲暇时光里去长安城的勾栏瓦舍,听曲赏舞,那等日子是何等的快活,让他怀念。
皇帝陛下酷爱书法,虽然时常献宝一般召唤大臣们前来赏书赏画,甚至皇宫御书房他都不让太监宫女们整理,一应书贴陈列都由自己亲自动手。
李仲易长吁短叹转过头来,他准备写几幅向来秘不示人的烂字聊抒情怀,手中拿起横店纯毫,沾满了辰州松墨,龙飞凤舞,动作潇洒,架势十足,看上去竟然有着几分书法大家的风采。
过了片刻,李仲易放下手中的毛笔,打量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眼睛明亮璀璨,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哪里还有刚刚的伤怀之感,心情十分愉悦的说道。
“我这书法又有进步,已经到了重意不重形的境界,堪称妙品!”
只见宣州芽纸之上,五个大字歪七扭八,软绵无力,像是窜稀三天的骏马,全身无力,趴在地上,毫无生气,简直不堪入目,浪费了这上好的笔墨纸砚。
李仲易作为当今最强大帝国的皇帝陛下,他的御书房内摆放着从世间各地搜集而来的各种名家字帖,孤本珍品,都是极为珍贵的书法名品,使得这位皇帝陛下对书法有着极高的鉴赏能力,堪称当世一流,但是这位极具书法鉴赏能力的皇帝陛下,却对自己的书法作品没有任何的自知之明,经常召集朝堂大臣们一起欣赏,让无数臣子心中吐槽,却不敢说出真话,简直就像是吃了臭狗屎一般难受。
赵无昊缓缓行走在书院中,神不守舍,魂游天外,突然听到一道极为自信的话,这道声音有些陌生,似乎从未听过,书院这是又有新的教习到了,不知是哪位书法名家,居然敢自称已经臻至书法妙境。
想到此处,赵无昊心神立马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去,一位中年男人映入了眼帘,面容清癯,身高中等,长相成熟端正,带着几分雍容华贵之色,倒是一位魅力十足的中年大叔,应该可以让不少小姑娘迷恋,只是脸上微微苍白,似乎身上有疾,看上去多了几分虚弱。
赵无昊好奇对方书法造诣,轻咳了一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作品之中不可自拔的李仲易,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进来院中,停在了书案之前。
李仲易打量着这位不请自入的少年,看长相面容,最多也就是弱冠之年,身上穿着的是书院制式儒衫,宽大飘逸,这少年眉清目秀,透着英气,气质脱俗,卓尔不群,不知道是哪家少年,都是一表人才,让这位皇帝陛下心神好感。
“这位先生,在下乃是书院礼科教习,不知我是否可以欣赏一下你的大作,让我看看是何等妙品?”
赵无昊拱手一礼,十分谦虚儒雅,气度非凡,风采无双,让大唐皇帝陛下为之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赵无昊也不客气,走到了对方的身边,扫了一眼书案之上的摆设,暗暗咋舌,这位新来的教习真是豪奢,出身应该不凡。
书案上铺放着几张书纸,一枝毛笔像清潭细筏般搁在砚中,浸在墨里,另外的数根毛笔则是凌乱搁在笔架上,纸是宣州芽纸,笔是横店纯毫,墨是辰州松墨,砚是黄州沉泥砚,无一起眼,又无一不是珍贵的贡品。
“这些笔墨纸砚若能拖回临四十七巷卖去,能卖出多少钱来?”
赵无昊怔怔看着案桌上摆放的武评,心中无来由生出这般念头,旋即目光移动,准备欣赏一下这些珍品所书写的作品。
微有细粒感的整幅宣州芽纸之上,墨迹淋漓不羁,写着五个字。
“鱼跃此时海。”
赵无昊看着纸上五个浓墨大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臭狗屎,五官都扭曲的凑到了一起,挂着明显的嫌弃和震惊,侧头看向了洋洋得意的李仲易,毫不客气的评价道。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李仲易听到赵无昊气急败坏的评价,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的看向了这位少年教习,开口问道。
“先生此话何意?”
李仲易没有摆出自己皇帝陛下的架子,他对书院的教习还是十分敬重的,虽然眼前这位礼科教习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定有过人之处,知识渊博,才华横溢,不然怎能在书院立足。
“你所用笔墨纸砚无一不是珍品,但是书法却如同臭狗屎,臭不可闻,难以入目!”
“你日后还是不要糟蹋好东西了,这等烂的书法水平你还好意思自夸,以后你还是用那厕纸练习书法吧!”
赵无昊似乎极为恼怒,该死的有钱人,这么烂的水平他怎么好意思用贡品练习的,简直让我嫉妒死了。
赵无昊一穷二白,对李仲易这种附庸风雅的土豪行为十分不爽,所以说话之间没有一丝客气,直言不会,甚至有些刻薄刁钻。
李仲易老脸瞬间涨红,额头青筋都暴起了,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无比愤怒的盯着赵无昊,他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他的书法造诣虽然不敢和那些名家相提并论,但是大臣们也是有口皆赞的,怎么到了赵无昊的嘴里,就成了烂狗屎,不堪入目,只配用厕纸的书写了!
李仲易修养极好,心胸气度也大,虽然心中无比愤怒,对赵无昊的评价十分生气,但是依旧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目光湛湛的看赵无昊,质问道。
“先生可知,我的书法可是得到当朝大臣们的称赞的,都言我的书法神满意足,堪称妙品!”
赵无昊闻言,俊朗英气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李仲易,见他穿着华贵,富贵逼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脸好奇的向李仲易问道。
“你出身必定不凡,世家子弟?”
李仲易被赵无昊莫名其妙的打量搞懵了,听到赵无昊的询问,不解其意的点点头。
“你究竟花了多少钱,才能让当朝大臣们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你扬名的!”
李仲易感到一股热血涌上脑袋,眼睛都气红了,他这才明白赵无昊的意思,他还需要花钱让大臣们为自己扬名吗?
“我一文钱都没花过,靠的是自己书法才华!”
“不应该啊,难不成朝堂之上的大臣们都是睁眼瞎,或者不学无术,不然怎么会看不出你的书法就是臭狗屎,简直不堪入目!”
赵无昊苦恼的挠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等垃圾书法怎么会得到当朝大臣们的交口称赞的,除非他们也都是草包废柴!
“谁不知道当朝大臣们大都出身书院,才干兼备,不可多得!”
李仲易脸色铁青,被赵无昊都要气笑了,这个年轻的教习只这是孤陋寡闻,连这都不知道。
“那更不应该啊!书院的学生书法鉴赏能力应该不至于如此差,会将这臭狗屎一般的东西当做书法妙品?”
赵无昊眉头紧皱,指着案桌之上的五个大字,一句一个臭狗屎,毫不客气。
李仲易再也忍受不了赵无昊如此犀利无情的评价了,怒目而视,厉声道。
“你左一句臭狗屎,右一句臭狗屎,有本事自己写一幅书法,我们比较一下,如果真的能够胜过我,我就承认自己的书法是臭狗屎!”
赵无昊看着恼羞成怒,满脸不服气的李仲易,心中一乐,这个中年土豪居然还不服气,想要找虐,他这小脾气,哪能惯着对方,提笔挥毫,一蹴而就,写了五个大字,然后潇洒离去。
“一坨臭狗屎。”
李仲易看着宣州芽纸之上,刚刚书写的五个大字,气得脸如锅底,漆黑如墨,眉毛倒竖。
“可恶,居然还敢写字嘲讽我,我定不会甘休!”
“真是好大的胆子,即使你是书院的教习,我也不会轻饶了你,你这字写得也不比朕好到哪里去!噫?这字写的居然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