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王殿下!”王文佐盯着李贤的脸:“真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大将军!”李贤惭愧的低下头:“当初我真的不应该――”
“大将军!”张文打断了李贤的话头:“我和沛王这次来,是奉天子之命,请你前往长安辅政的!”
“天子之命?”王文佐皱了皱眉头:“天子无恙?”
“圣体无恙!”张文道。
“那裴居道和皇后呢?”王文佐问道。
“裴居道已经被免去官爵,在家中待罪,皇后已经服毒自尽!”张文道。
“待罪?服毒自尽?”王文佐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李贤,问道:“长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是二位来我这里?”
张文心知王文佐的意思,便将李贤深夜来见天子,与其深谈后改变立场,裴居道父女绝望之下,一人弃权待罪,一人服毒自杀之事,讲述给王文佐听。王文佐点了点头:“沛王,天子仁厚,你才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感恩!”
“小王明白!”李贤赶忙低下头。
“张公,此番长安之事,你亦有功劳。我回长安后会向陛下奏明,赏赐你的!”王文佐目光转向张文,含笑道。
“赏功之事不急,暂且不提!”张文笑道:“您现在领十几万大军,直逼东都;现在长安一夕三惊,米价斗米数百文,百姓苦不堪言。不知大将军您何时能够解散各军,入长安辅政呢?”
听到张文的催促,王文佐的神情严肃,站起身来在帐内来回踱步,半响无语。
李贤见状王文佐始终不表态,不由得急了,喊道“大将军,皇兄以心腹视汝,你切不可倒行逆施呀!”
王文佐看了李贤一眼,却不说话,旁边的张文笑道:“大将军,你可是有难处,却不方便说的?”
“张公!”王文佐点了点头:“你替我回京转告陛下,就说我现在麾下有十余万众,裁退非仓促间能成,还请稍待,待我将麾下军队处置停当了,再来长安不迟!”
“明白了!”张文点了点头:“大将军的话,老朽自当带到!”
李贤和张文出了帐篷,李贤便问道:“张公,王文佐真的会和他说的那样做吗?”
“住口!”张文喝止住李贤,来到无人处他方才停下,喝道:“殿下,方才在帐中你就不该问的!”
李贤脸色大变:“张公,您是说王文佐不会接受皇兄的命令,去长安辅政?”
“我没有这么说!”张文冷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的想法?但这个时候你不该那么说,会让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被人信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倒是!”李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点了点头:“我方才的确不该那么问的。不过他方才说裁退大军需要时间是真话还是缓兵之计?”
“不知道!”张文摇了摇头:“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希望裴行俭能有力些,说到底,如果王文佐能不费吹灰之力打到长安城下,就算他原本没这个心思,也会长出这个心思来的,说到底,谁又喜欢受制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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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张文和李贤,王文佐回到了座椅旁,一屁股坐下去,卢照邻站在一旁,始终保持着沉默。过了约莫半响功夫,王文佐抬头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大将军!”卢照邻苦笑道:“您觉得我可能知道吗?”
“是呀,你们都不知道,也都不用知道,只有我必须知道!”王文佐抱怨道:“十几万人聚集在一起,手持武器,踌躇满志;现在要让他们各自回家,还要让他们满意,真是活见鬼了!”王文佐回到自己的椅子坐下,向卢照邻招招手,示意对方走近些:“必须保密,至少现在还不是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遵命!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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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和张文抵达的第二天下午,河阳南城终于被攻陷了,跨越黄河的河阳浮桥终于完全落入了大军手中,十余万人的欢呼声响彻黄河两岸。军队里的每个人都明白,洛阳城已经是唾手可得,然后是潼关、长安:慕容垂、高欢、窦建德们未竟的事业正在向他们招手,这一次输的不再是东边了。
洛阳城并没有给胜利者赢取战功的机会,当天晚上,一队使者就赶到了大营,使团里有一位王文佐的熟人――王府尹。这位老人要求得到面见王文佐的机会,并很快得到了应允。
“是您,王公!”王文佐看着老人熟悉的面容:“可惜了,怀英不在,不然你们师徒倒是可以见一面了!”
“这倒是无所谓!”王府尹笑了起来:“他在你这里只会前程远大,大将军,我把东都交给你了,这下可就轻松了!”
“交给我了?”王文佐笑了起来:“王公您倒是来的是时候,为何不早些来?”
“我只是个没用的老人,每晚翻个身都要婢女帮忙,我也就能做些顺水推舟的事情!”王府尹摊开双手:“若是大将军您再晚起事年余,我就致仕还乡,安心养老,这东都就由别人操心了,用不着老儿我来自取其辱了!”
王文佐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方才嘲讽王府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河阳桥陷落,洛阳城破就是转眼的事情才来。而王府尹则老实承认自己已经老了,若非到了这一步,他也根本没本事献城,而且对方摆明了不求富贵,只求洛阳不遭兵火之灾。
“王府尹,你可有裴行俭的消息?”王文佐问道。
“你是说关中援兵的事情吗?”王府尹笑道:“未曾听闻,不过听说朝廷已经下令修缮增兵潼关,多半是裴相公在做的!”
“修缮潼关?”王文佐笑了笑:“看来朝廷也是有两手准备呀!”
“那是自然!”王府尹道:“裴公兵少,守潼关有余,援洛阳不足,先守潼关才是上策!”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王府尹你在我这里先住上一晚,明日我让伊吉连博德领两千兵护送你回东都,他领兵屯守城外,并不入城,如何?”
“甚好,多谢王大将军了!”王府尹闻言大喜,赶忙挣扎着起身行礼。王文佐受了他这一礼,笑道:“如今形势瞬息万变,我也不能向你承诺些什么。不过东都乃是四方菁华之荟萃,若是可能,王某也不希望她毁在自己手上,青史上留下一个恶名!”
“大将军有这个念头就好!”王府尹肃容道:“你如今功业富贵已极,世间万物何求不得?老朽庸碌之辈,亦不敢教你些什么。只是大丈夫生于世间,须得多想一点后世之名,你只需多想一点这些,便好了!”
“王某记住了!”王文佐起身拱手行礼,将王府尹送出帐外。对方显然是希望自己能够退一步,解散大军前去关中,避免一场内战的爆发。但这老人也知道王文佐此时所处的地位和身后拥有的力量,绝不是想退就退的。所以也只能希望王文佐做事情的时候能够多考虑一点后世的名声,毕竟如果只考虑现世,领兵杀入关中,自己当皇帝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看来在天下人眼里,我王文佐还真的只有做这个皇帝了!”王文佐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即便是这睿智的老人,也只敢从道德,而非是利害方面劝说自己,说到底,古代中国的“权力之路”就是一条单行道,要么一路向前走到底,直至巅峰,要么在半途中倒下,化为路边荆棘里的一捧枯骨,绝无第三条出路。
“大将军!”
“什么事?”王文佐抬起头,向帐外看去。
“后方有急使至!”
“传来!”
信使形容憔悴,罩袍上到处都是污迹,手臂上更是有包裹伤口的布带。王文佐皱了皱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后方有人起事?
“路上不太平?”王文佐一边拆开书信,一边问道。
“是的!”信使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离开驿站不远就经常有小股盗匪出没,属下路上就遇到过两股盗贼,还和他们交过手!”
“并州军动了!”王文佐皱起了眉头,如果要说他起兵以来最担心的事情,那就是并州军的动向了。在古代北中国的争霸战中,并州占据着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
从地理单元来看,并州所在的山西高原正好位于北中国之中,东面隔着太行山脉临华北平原,西面隔着黄河与关中平原相隔,地势又是最高,所以有天下脊梁的说法。
王文佐从范阳出兵,沿着河北平原一路杀向关中,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被堵在潼关门口,而并州军从山西高原东下,截断退路,直取范阳老巢,杀自己一个首尾不得相顾。
这也是后世唐军平定安史之乱的最优策略,如果唐玄宗没有逼着哥舒翰出去和叛军野战,老老实实守潼关三四个月,一边以并州军袭扰范阳,一边等待陇右,北庭之兵驰援,范阳兵三面受敌,进不得入关中,退不得守河北,安史之乱估计也就一两年就平定了,绝不会像后来那样打了那么多年。
“看来裴行俭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呀!”王文佐摸了摸颔下的胡须,身为武人,王文佐倒是很理解裴行俭的选择:利用潼关的险要地势消弭敌方大军的锐气和数量优势,同时调动并州军开辟有利的第二战场,若是换了自己,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召集众将商议吧!”王文佐将书信收好:“也给他们泼盆凉水,省得高兴太过头了!”
傍晚时分,军官们聚集在王文佐的帐篷里,大部分人脸上都满是喜色,他们都知道东都洛阳已经是唾手可得。但当王文佐宣布了后方传来并州军的动向后,人们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懊恼,怒火,恐惧取而代之。
“我们的后路被截断了!”
“并州军会进攻范阳嘛?”
“不,我觉得应该是贝州,范阳城很坚固,并州兵一时间还攻不下来!”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回师救援吗?”
“别傻了,这里调头岂不是把背后暴露给敌人?我们这里。有十万大军呢,随便派个一两万人回师就好了!”
“对,只要能打进长安,就不怕了!不用理会并州兵!”
帐篷里的军官们纷纷发言,虽然态度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都是,所有人都对他们已有的十万大军充满了信心,认为并州军的活动不过是一种骚扰,要把主要力量用在攻打长安上,只要能打下长安,就万事大吉。
“让我去吧!”卢十二大声道:“给我一万人,我定然能让那些并州人不能渡雷池一步!”
“你?”王文佐看了卢十二一眼,摇了摇头:“崔弘度!”
“末将在!”崔弘度赶忙应道。
“令汝为河北留后,统辖诸镇,转运粮秣兵卒!”
“末将遵令!”
卢十二的请战被否决,脸上有些沮丧,但他也知道这种守后路的的人一般都是主帅最信任的宿将,自己无论是资历还是信任度都没法和崔弘度比,只得暂且退下。
“兵贵胜,不贵久!”王文佐道:“我军此番长驱直入,渡黄河,据东都,直薄潼关。若能直入关中,便是万事大吉,若是在潼关相持日久,必至师老兵疲,终致溃败!”说到这里,王文佐稍微停顿了一下:“卢十二,你领偏师一万南下,入南阳,走武关,直入关中。”
卢十二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大喜,赶忙应道:“末将领命!”
“诸位,洛阳虽下,但四周各关皆未下,吾辈不得安寝。当先兵先据各关!”说到这里,王文佐一口气念了七八个将佐的名字,领其分兵各据关口,仓城。众将各自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