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草燃第一百六十八章陷落“你放心!我在各处要隘都布置了守兵,唐人使臣没那么容易打过来的!”中大兄点了点头:“我会等待你回来的!”
“外面下雨了!”安培比罗夫突然道。
“刚刚插完稻秧!”中大兄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被雨水打的噼啪作响的竹林:“这个时候下雨是好事,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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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夹着细雨,抽打在王文佐的脸上,他用马鞭抽打着坐骑,跨过涨水的溪流。在他身旁,元骜烈扯紧斗篷的兜帽,喃喃地诅咒着天气。雨水冲刷之着道路,将泥土变成一摊摊泥浆,人脚和马蹄走在上面,一步一滑,不时有人或者马摔倒。真是活见鬼!王文佐心中暗想,这到底是下雨还是泼水。
他暗自希望士兵们都还撑得住,他们已经连续走了两天了,中间只休息了三个时辰,士兵们都疲惫至极。现在的雨把原本就不怎么样的道路变得极为凶险,处处是软泥和碎石,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或者马的脚弄伤,大风卷起漫天的雨水迎面打来,眼睛都睁不开;落下的雨水注满小溪和河流。
此时王文佐不禁想起留在小肋庄的崔弘度,估计他现在应该穿着干燥的衣服,坐在大厅的火塘旁,喝着热酒等待着晚餐。这时王文佐不禁暗自羡慕,他自己的皮裘已经完全湿透,脖子和肩膀则因盔甲的重量而压得疼痛,整个人又冷又饿,但一想起怀中的干饼和腌肉,他就没有一点胃口。
“右府在哪里,右府在哪里?”
前方,一个迎面而来的骑马身影大声叫喊,旁边的曹文宗举起右手,喝道:“谁找明公,有什么事?”
“找到了,已经找到了!”骑士跳下马,踩着泥水跑了过来:“黑齿郎君已经抵达佐佐木庄了,那儿距离近江国司还有半日路程,他让属下前来向您禀告!”
“很好,到后面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每个人,告诉他们马上就有热饭、干衣服和房顶了!”王文佐精神一振,按照那个小肋三郎平佐的说法,佐佐木庄是他的好友的田庄,而且距离国司的距离只有半日路程,所以他建议先前往佐佐木庄,让士兵们得到休息和食物,然后再向国司突袭。王文佐原本对于这建议不置可否,但途中遭遇的大雨让他改变了主意。
骑士回到马上,向队伍后疾驰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王文佐此时倒是不用担心叫喊声会泄露行踪,如此大雨能把一切都掩藏其下。
很快,王文佐就抵达了佐佐木庄,与当时的大部分日本庄园一样,佐佐木庄是由木栅栏、位于高地的村落,牲口圈,和大片的稻田和菜圃组成。这里的绝大部分建筑物都是用夯土墙、高耸的茅草房顶,即便最好的那栋房子也不过多了一层高架地板而已,连窗户都没有,大厅又长又矮,房木粗糙,屋顶上铺了草,在大雨的冲刷下,到处都有漏雨的地方。
不过这个时候王文佐也没有余暇抱怨了,他换下盔甲和湿透的衣裳,换上干燥的衣物,吃了两碗热粥,顿时觉得整个人轻了十斤。他对一旁的黑齿常之问道:“士兵们现在安排的如何?”
“每个人都能得到热粥,但烤干衣服的篝火和房顶就太少了,马厩、牲口棚和谷仓都装满了人,但至少还有一半人在淋雨!”
“那佐佐木庄的人呢?”王文佐问道。
“我已经把他们都关在一个大屋子里,由我的人严加看守!”
“很好!”王文佐满意的点了点头:“告诉军官们,木炭、干柴、酒、鱼干和牲畜随便他们取用,事后我会补偿。但我不允许任何人碰这个庄子的人和财物,一点也不允许,否则军法无情!”
“是,我记住了!”
“我先休息了,雨一停就叫醒我!”王文佐话一说完,就躺在火塘旁,几乎是下一秒,鼾声就响了起来。
当王文佐再次醒来,他觉得自己膀胱憋得要炸了,便起身走到走廊,解开裤子释放了起来。尿液夹杂着雨水,落在庭院里,他注意到雨已经小多了,天空也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他看了一会儿,确认距离初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
“把军官们召集过来!”王文佐对曹文宗道:“马上,越快越好!”
王文佐坐在火塘旁的凳子上,他是唯一一个有凳子坐的人,其他人都坐在地上,大多数人身上的衣衫还是湿漉漉,有的还在滴水,盔甲更是黑的发亮。王文佐没有浪费时间,他大声道:“时间很紧迫,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不可能长时间瞒过中大兄,很可能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正在想方设法的调集军队,等到天一亮就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发起进攻,把我们杀个一干二净!不要忘记了,我们的弓弦都湿透了,回弹无力,外面的地上到处都是稀泥,马根本跑不起来,除非我们先发制人,否则死路一条!”
军官们交头接耳,唐人和百济人是跃跃欲试的兴奋,而倭人面色就复杂多了,有害怕的,也有紧张的,还有兴奋的,毕竟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在王文佐手下很短,不像唐人和百济人已经对他们的统帅坚定的信心。
“大都督,末将来的最晚,请让末将为前锋吧!”黑齿常之沉声道。
“好,前锋就由你指挥,六百人!”王文佐道:“物部连熊当伱的副将!我当你的后继,你若败退,我就先斩了你的首级,然后督领各军攻城!”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喝道:“好了,都回去吧!号角声起,立刻出发!”
号角声响起。王文佐上了战马,大腿内侧传来阵阵刺痛,而他似乎全无感觉。雨变小了,风却越来越大,天也变冷了。王文佐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但却不能躲避,大部分士兵们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在冷风下只会更冷,身为统帅既然不能让士兵们有干衣服穿,但至少得一起吹寒风。他挺直背脊,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希望人们能够看到自己的勇气。但黑暗中他们看得到吗?王文佐心中有些怀疑。
“明公,前面黑齿常之攻占了一处城栅,杀了六十余人!”元骜烈道。
“知道了,下令士兵们加快脚步!”王文佐道。
夜半时分,王文佐追上了黑齿常之,他惊讶的问道:“常之,你怎么了?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为啥不继续前进?”
“您看!”黑齿常之向前方指了指:“路边有一处小城,咱们经过非惊动了他们不可!”
借助月光的帮助,王文佐终于发现了黑齿常之所指的那个小城,位于一个道路右侧的土丘之上,那土丘离道路只高出二三十米,如果自己的军队从道路通过,肯定会惊动城头的守兵,那可就糟糕了。若要进攻,那小城正好位于丘顶,一时半会还真未必攻得下来;若要绕过去,那道路左侧是一片大池塘,黑夜里还真不好绕。想到这里,王文佐苦苦思考起来。
“那些是什么?就是湖边那几个黑乎乎的,棚子一样的东西?”王文佐问道。
“让士兵们探过了,是养鸭倭人的棚子!”
“养鸭倭人的棚子?”
“对,当地倭人有养鸭子的习惯,那鸭子生蛋到处生,所以养鸭人要每天早上捡蛋,不然就没了,所以养鸭人时常就在池塘边上!”
“我有办法了!”王文佐灵机一动:“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士兵去棚子旁,先把养鸭人抓起来,然后惊动鸭子,让它们叫的厉害点,反复来几次!”
“这是为何?”
“那鸭棚距离城那么近,那些守兵肯定早就习惯了鸭子叫声,只要鸭鸣能够盖住我们听过的声音,就不用担心被守兵发现了!”
黑齿常之眼睛一亮,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我马上让人试一试!”
事实正如王文佐所预料的那样,第一次,第二次鸭鸣引起了小城守军的一点注意,但第三次开始,不管外头鸭子叫的多厉害,小城守军也好似什么都没与听到一样,继续睡觉。王文佐乘机领兵经过了小城,向目的地继续进发,大约四更时分,王文佐抵达了近江国司,他先下令封锁出口,然后下令士兵们用衣服包裹泥土填平壕沟,越过壕沟搭人梯登上土垒,拆掉一小段木栅,越墙而入。
当时守卫国司外墙大门的守兵还处于酣睡之中。黑齿常之下令将其尽数斩杀,只留下一个打更的继续依照原先的时间打更,以免被人发觉异常。然后黑齿常之打开栅们,让王文佐的军队涌入,将中大兄所在的宅邸包围,此时天才刚刚蒙蒙亮。
“禀告大都督,粮库、武库已经占领了!”元骜烈气喘吁吁的说。
“很好!”王文佐满意的点了点头,中大兄这几个月倒也没闲着,将近江、美浓、尾张等诸国的人力物力尽数动员起来,编练军队,打造武器,在近江已经有了一个局面,却没想到未经一战被王文佐捣了老巢,武库里费尽心力准备的弓矢、兵器、盔甲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想必中大兄还没有起床吧!”王文佐笑道:“睡懒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来人,吹号,让他清醒清醒!”
呜呜呜呜呜呜呜!
冗长的号角声响彻天空,就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将中大兄从睡梦中拖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睡眼迷惺的坐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么早哪个混蛋吹号角的?来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陛下!”
侍女跪拜如礼,退出门外,很快又回来了,满脸的惊恐:“陛,陛下,宅子外面都是敌兵,到处都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敌兵?这怎么可能?”中大兄笑了起来:“我在各种要隘都有布置守兵,若是敌军前来,为何那些隘口守兵没有半点消息?肯定的是有人觉得军粮衣服不足,回来讨要了!”
“陛、陛下!”侍女并没有被中大兄的理由说服,不过她也不敢继续说话了。中大兄见状心中不快,披上外袍,正要出去看看,却看到安培比罗夫赶了过来。
“不好了,唐兵已经入城了!”
“唐兵?”中大兄吃了一惊:“你该不会看错了吧?”
“绝对错不了!”安培比罗夫道:“我在百济和他们打过交道,外间的定然是唐军,错不了!”
“那,那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中大兄被突然而来的噩耗给打蒙了:“明明我布置了那么多守兵,却没有一点消息,还有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难道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当初在百济,真岘城才是真正的天险,最后也被唐人涉险攻陷了!”安培比罗夫冷声道,他将弓和箭囊塞入中大兄的手中:“追究这个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中大兄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木偶,被披上盔甲,然后被推搡着登上院墙,他亲眼看到宅院的四周都被士兵们包围,数也数不清,在他们的头顶上,锦之御旗高高飘扬,这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有人在大声叫喊,那应该是在劝降。自己呆滞的抽出一支箭,张开弓射了一箭,划下了劝降的句号。
战斗是以互射箭矢开始的,从一开始双方的力量就是不平衡的,包围者至少在数量上拥有十倍以上的优势,数量的优势更增添了他们的士气,墙头上的守兵们很快就死伤殆尽,但中大兄并没有退却,他站在宅门旁的矢仓上,瞄准敌人一箭又一箭地射,直到肩膀酸痛,手指滴血,虽然他身边的人不断倒下,他自己却毫发未伤!
“快,我们快离开这儿!”安培比罗夫爬上矢仓,朝中大兄大声喊道:“不然贼兵就围上来了!”
“围上来了!”中大兄转过身,然后才发现已经有七八张梯子搭上了院墙,潮水一般的甲士沿着梯子翻过院墙,少数抵抗者眼看就要被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