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草燃第四十九章浪荡子曹僧奴笑了两声:“那安兄替我给这个铸私钱的传个话,就说我想见他一面!”
“见他?”安泰顺又紧张了起来:“您这是为何?”
“大家都是生意人,有买卖往来,见一面有何不可?”曹僧奴笑道:“莫非安兄觉得曹某不配见他?”
“哪里,哪里!”安泰顺连忙否认,心中却暗自叫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落到这两家之间,左右为难,难道真的如庙里和尚说的那样,平日里恶事做的多了,当世便会得到果报?
“既然不是如此,那就劳烦安兄跑上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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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中,四壁的壁毯已经被取下,杂乱无章的堆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湘妃竹帘,上面精致的仕女图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就好似画中的仕女身姿正在轻轻摇动。
“这壁毯是一个安息夷商送我的!”李尚道指了指地上的壁毯:“上头绣的是安息大王巡猎图,按说倒也精致,可我还是更喜欢这仕女图,于是刚刚挂上没两天就让人重新换上竹帘了!”
“李兄出身不凡,志向高洁,与我等凡俗之辈不同!”安泰顺笑道:“自然看不上夷商送来的东西!”
“呵呵,呵呵!”李尚道闻言大笑起来,他笑了几声突然问道:“安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怎么连生意也不管了?”
“李兄说的哪里话!”安泰顺笑道:“某家那点小生意,便是放下几日也没关系的!”
“撒谎!”李尚道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了:“安兄这些日子在扬州跑的脚底板都要打屁股了,谁不知道你手头上多了好大一批硬货,做成了好几桩大买卖,是不是又搭上了哪条线,赚的盆满钵满了?”
一下子被揭露了心中的秘密,安泰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刚想要否认,却听到李尚道的声音:“你也莫要辩解了,老子虽然也姓李,但却懒得管李家的事儿,你赚得到钱是你的本事,违禁也好,犯法也罢,自有官府找你麻烦,我是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是,是,李兄如此宽宏,小可感佩莫名!”听了李尚道这番话,安泰顺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赔笑。原来这李尚道虽然是个铸私钱的,出身却不一般,他的祖父便是唐初宗室武功第二的河间郡王李孝恭,此人几乎平定了整个南方,是宗室中除去太宗李世民之外唯一独当一面的大将。
平定南方后,他就任扬州大都督,武德末年有人诬告李孝恭谋反,因此唐高祖李渊将李孝恭召还京师,以武士彟代之。李孝恭受到有关部门追究盘问,既无证据,便被赦免为宗正卿,实际上退出了政治舞台。后来李孝恭便在长安纵情声色,在贞观十四年暴病而亡。李孝恭虽然功高,但他从血脉看只不过是李渊的堂侄,到了李尚道这一代就差的更远了。李尚道不喜读书,便在扬州厮混,凭借祖父留下的一点余荫,竟然做起了违禁的买卖。
“罢了!”李尚道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到底有啥事,说吧!”
“有人托付小人想要与您会一面!”
“不见!”
“您也不问问是什么人,就说不见?”
“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有几个臭钱,有个官帽!”李尚道笑道:“钱嘛,俺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花了;官帽嘛,他难道还能比我爷爷官大?我一不求他的财,二不畏势,自然可以由着自家性子来!不见,就是不见!”
安泰顺见对方一副惫赖模样,活脱脱一个市井无赖,只得叹了口气:“你李太岁不见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左右不过回去挨骂便是!”
李尚道见安泰顺这幅样子,笑了起来:“你这厮就是把钱财看的太重了,才被人拿捏在手,任凭摆布!”
“我一个商贾,岂能不把钱财看重?”安泰顺叹道:“也罢,那些铜也是最后一批了,李公子还是省着点用吧!”
“咦!”李尚道一把扯住安泰顺的衣袖:“好胆,你竟然敢拿生意来要挟我!我不见你的人,你就不和我做生意?”
“我哪里敢要挟你!”安泰顺苦笑道:“只是这些铜又不是我的,你不肯见货主,人家自然不肯与你做生意,又与我何干?”
“呵呵呵!”李尚道笑了起来:“原来正主在后面呀!也罢,看在那批铜的份上,我便见他一面!”
“好!”安泰顺喜出望外:“那李兄是在哪里见呢?”
“我这人有个怪脾气,若是不高兴那就怎么都不成,若是高兴那又怎么样都可以!反正今日都答应你了,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便去一趟你府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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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宅,书房。
“在下曹僧奴,见过李公子!”曹僧奴的双手交于胸前,左手握住右手,右手拇指上翘,上半身微微前倾。
“罢了!”李尚道挥了挥衣袖:“我一个铸私钱的,当不起李公子这三个字!你要见我,又有何事?”
“阁下乃是河间郡王之孙,宗室子弟,自然是李公子!”曹僧奴笑道:“至于小可求见,却是久仰大名,希图一见,慰平生之愿!”
“久仰大名?慰平生之愿?”李尚道笑道:“你一个胡儿还真会说话,明明是觉得我堂堂宗室名将之后,不去为朝廷效力,却做这下九流的事情,想来开开眼界吧?”
曹僧奴干笑了两声:“岂敢,不过今日得见公子,倒是觉得公子行事任性自然,不为凡俗拘束,倒有几分像是小可的主人!”
“像你的主人?你还有主人?”
“自然有,不然公子以为就凭小可,也能弄来这么多铜来?”
“这倒也是!”李尚道捋了捋胡须,当时的东亚铜是贵金属,开采和冶炼更是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技术,能够弄来这么多铜条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你主人是何人?”
曹僧奴笑了两声,却没有说话。李尚道见状冷笑了一声:“不肯说,也罢,不说便不说。你今日要见我,我便来了,你还有什么事便快说,若是不说,我便走了!”
“李公子莫急!”曹僧奴笑道:“我不说主人姓氏并非瞧不起公子,而是因为他身份不同,若是随便说出去,只怕会惹来麻烦!”
“身份不同?”李尚道冷哼了一声:“你要见我有什么事,说吧!”
“无他,只是想借用李公子在夷商中的人望!”
“我在夷商中的人望?”李尚道笑了起来:“笑话,我在夷商中还能有什么人望?这安泰顺生意也做的不小,你有他相助,何须找我?”
“有些买卖安泰顺可以做,可有些买卖安泰顺却做不得!”曹僧奴笑道:“李公子若是应允,您今后的铜料,曹某就包了!”
“当真?”李尚道眼睛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区区几船铜料,曹某还出得起!”曹僧奴笑道。
送走了李尚道,安泰顺并没有觉得轻松下来,恰恰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忧虑。他顿了顿足,下定了决心,对曹僧奴道:“曹兄,不是小弟多嘴,这李尚道可是个祸根,千万招惹不得呀!”
“哦?此话怎讲!”
“曹兄你也知道他是河间郡王的孙子,虽说已经是疏宗,但好歹也是天家旁支,一个县丞什么的起家还是没问题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怎么混到做这等事情来的?”
“你不是说他文武皆不成吗?”
“以他的身份,便是文不成武不就,只要谨慎小心,四五十做到一州刺史还会没问题的。毕竟他几个堂兄弟有的都已经做到益州都督府参事了,照顾一下他这个同宗兄弟又有何难?何况这李尚道少年时还是颇有令名的!”
“哦?那是为何呢?”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但听说是长安时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才远徙到扬州避祸的,毕竟当初河间郡王镇守东南,受了他的恩惠的人还有不少,他们念着旧情,自然会照顾他的这个孙子!”
曹僧奴点了点头,从他方才的观察来看,这李尚道虽然嬉笑怒骂,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不难看出他心中隐藏的郁郁。河间郡王李孝恭虽然在贞观年间就已经被迫离开权力核心,以酒色自娱,但留给子孙的政治遗产却并不少。李尚道却一点都没吃到,其间的秘密当真是扑朔迷离,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他也确实能做许多你我都不方便做的事情!”曹僧奴笑道:“至于你说他是个祸根,我倒是不觉得。他表面上虽然狂放不羁,但其实心中对过往的事情还是念念不忘,像这样的人,在关键的分寸上还是把握的很准确的,否则他早就死了!”
营州。
“安东都督府行军长史王文佐,比洁冬冰,方思春日,辽东夷狄,畏威怀惠,善政所暨,祥祉屡臻,白狼见于郊坰,嘉禾生于壠畆,其感应如此。可谓忠孝之士!今允假六月,还乡探望,以全其志。赐钱三十万,锦千段,谷千石,金银器皿一套,以为天子慰藉之意!”
“谢天子隆恩!”王文佐听罢了圣旨,赶忙伏地叩首,宣旨使臣走到王文佐面前,笑道:“王长史,天子如此厚赐,便是宗室重臣亦不多,恭喜您了!”
“有劳天使了!”王文佐伸出双手,接过圣旨,交给一旁的曹文宗,笑道:“在下于隔壁安排了一处便宴,还请天使拔冗赏光!”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传旨的内侍对宫中情况很了解,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不会拒绝对方的邀请,两人寒暄了两句,王文佐送内侍去了隔壁,这才长出了口气。
“三十万钱,锦千段,谷千石,还有宫中打制的金银器皿一套!”高侃笑道:“三郎,圣上对你可是不一般呀!”
“圣上殊遇,做臣下的粉身难报!”王文佐叹道:“只是这安东的事情,只有多劳烦高都护了!”
“呵呵!”高侃笑道:“三郎你也不不必太担心了,朝廷也就给你半年的假,我就不信这半年能生出什么事端来!总不能说这辽东离不开王三郎你吧?”
高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王文佐也只能笑道:“都护说的是!”
“好了,三郎你就放心离去,先探望父母,然后迎娶崔氏妇。早点把美娇娘娶回来,多生几个儿子传承家业这才是最要紧的,不然你流血卖命好不容易打下的爵位留给谁?”
高侃略有些粗俗的话引起了四周的一片哄笑声,王文佐苦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借高都护吉言,我明日便上路了!”
刚出了门,曹文宗便低声道:“郎君这次返乡,随行打算带多少人马护卫?”
“衙前都挑三百人吧!”王文佐道:“给他们一人做一件锦衣,看上去喜庆些!”
“是!”曹文宗应了一声,笑道:“三百人少了些,干脆便凑个整数五百人吧。清河崔氏可不是寻常人家,若是人少了,只怕还让其小瞧了!”
“我是去提亲,又不是去抢亲!”王文佐笑道,他转念一想:“也罢,五百就五百吧!反正还都是些少年,只要不带甲,只带弓矢短兵,别人问就说是随行童仆便是!”
“好,在下马上去安排!”
王文佐点了点头,他同意曹文宗多选人马以壮行色倒不是为了在崔家面前炫耀,而是为了自己那些留在故乡的“家人们”。不管他现在多么位高权重,在朝鲜辽东立下多少大功,很可能在那些人心中自己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家奴。当然,要想迫使他们认清现实倒也不难,但如果可能的话,王文佐还是不希望把事情做的太露骨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在世人眼里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孝悌友恭也是当时对士人评价的重要标准。能够用威武雄壮的仪仗鼓吹来震慑,总比搞得撕破脸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