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亵渎之举的黑弥撒继续着。
路易斯教士用着唱诗的语调低吟着，赞美天父创世的伟岸，赞美一切从光中生长的世界。
唐娜和他看向相反的方向，在他的侧面向教堂下跪，用着同样的语调吟唱，向赐予自身纯洁与生命的造主送上感恩。
墓园中好像刮起了一阵风，吹过墓碑间发出呜呜哀哀的声音。
听到这些声音，路易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墓碑间的空气。
“他说，楚德·奥斯马尔对你心怀恶意。”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教堂的门锁了。”克雷顿说。“我刚刚看过。”
建筑中的空洞使它如鼓面下的空腔，将造访者的声音连同其中的惊恐不安也放大，无序且用力的拍门声也让人心里烦闷。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立刻令布莱登的态度软化，松了口。
克雷顿警惕地打量街道四周，一转身走进离教堂广场最近的医生家后院，然后对着这家的邻居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立刻有一条白色的家养犬奔出来，他对着它吩咐几句，没多久，这犬只便穿过街道，消失在他的眼前。
如果路易斯是他的士兵，现在背上应该布满鞭痕。
他左右观望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半透明纸张交给克雷顿，动作之快，就像是把一块烧着的煤炭从手中抛下。
“如果你是要找路易斯教士的话，不该去他的家找，因为我之前正从那里赶过来，他也不在家。”克雷顿指着那个方向煞有其事地说。
克雷顿做过承诺后接过纸张，翻开抖了抖，随后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不是说他不相信白教的神明存在，毕竟那些奇迹无法作假，但是——他并不喜欢一个总是要考验别人的家伙。
他走后，仪式一时间都还未恢复。
长老会可能会保护他们，也可能不会。
任何人一旦发现这件事，都不可能认为他与黑魔法毫无联系。
克雷顿触电似得急转身，他几乎打算把来人杀死来保护自己能和犬类交流的秘密，但对方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抵达这里。
来者正是杰弗里镇长的儿子布莱登，他看起来比克雷顿自己还要鬼祟一点，并且额头上亮晶晶的，全是汗珠，眼神不断游离着，似乎刚刚全力奔跑过来，并且在躲避什么。
“没错。”他连连点头，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
克雷顿没有再留他，立刻带着这张人皮重新返回教堂，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他们之所以长期以来都不愿意把和奥斯马尔的矛盾摆在明面上，正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也符合长老会的避世原则，为政府的懒政旁观提供依据。
布莱登匆匆向他点头，随后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跑，克雷顿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听到克雷顿的疑问，他的眼神才安定下来。
“不了，这就不麻烦你了。”
这算是久违的好消息了，克雷顿心想，只要没人能指认芭芭拉，那后果不会很严重。
所有人都忽然变得沉默，仪式暂时停了下来，以免声音暴露自身的存在。
布莱登正色道：“奥斯马尔和我的父亲有一些私下的交际，我的父亲发现他的为人不端，因此有所防备，只是没想到还来不及去执行就不幸去世了，现在奥斯马尔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引来了麻烦。一个怪物似的家伙正在街上追杀他。”
教堂顶端穹顶的玻璃窗向下透光，中心的位置存在一道肉眼可见的光柱，将下方的事物笼罩。
克雷顿眨了下眼睛，有种战争途中被长官叫去做简单加减法的心情。
“呃，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哪怕这条街上什么人都没有，也很少有人会认得人皮剥下来的模样，但他依旧害怕被人看到。
他们拖得越久，被其他人发现的可能就越大。
布莱登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
“你要去教堂？”
要是芭芭拉把事情闹大，就算逼迫奥斯马尔暴露自身也不值当。
“谁在追杀奥斯马尔？”克雷顿故意问他。
“是的，你还有什么事吗？”
既然决定在此行禁忌之事，他们也做了准备，很早就将前门内侧的门闩放下，外侧也挂了把锁，一般人看到锁就不会试图进来。造访者看到了锁，但还是恋恋不舍地嘶喊了好几次才走。
一个驼背的小个子男人，身上只围了一块布。
热沃的看门狗们发出了史上最激烈的吠叫。
三八.六.一六六.六九
克雷顿并不信神。
这样一来，它们或许能令本地人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寻找原因，让芭芭拉脱身的机会更大。
“是不是也和奥斯马尔有关？”克雷顿平静地问，同时再次编造出一个谎言：“我和他以前是同乡，他年轻的时候就臭名昭著，因为他玩弄黑魔法，如果是这样的事，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芭芭拉到底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做了什么？
克雷顿挥挥手示意朱利尔斯护送仪式继续进行，自己则穿过药园到外界去，他考虑采取特殊的方法避免打扰。
“如果您认识这东西，知道怎么克制它，那就再好不过，要是不能，那还是去请路易斯教士吧。但无论如何，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而这样的停顿已经出现了许多次，克雷顿也已经感到不耐烦。
“当然，这是秘密。”
即使是答应要为这些人主持黑弥撒，他仍寄希望于天父通过自然变化降下启示，告诉自己“迷途知返”，一阵小小的风，乃至蜡烛上火苗的摇晃都会使他心思不宁，生出种种的幻想，直到黑发的少女的脸上做出不满的表情暗示他该继续，他才能重新恢复对黑弥撒的注意。
“路易斯先生，镇上出现了吸血鬼！有人死了！路易斯教士！您在这儿吗？！”
这是一张救世军背部的皮肤，上面还有一张纹身。
克雷顿在心底将这句话翻译为另外一种样子——杰弗里和奥斯马尔达成了某种交易，但杰弗里信不过对方，所以才留了后手。
他的话反而令布莱登下了某种决心，立刻转身离去，但他再次被狼人抓住了。
但随后一个人叫住了他。
“贝略先生，请留步！”
克雷顿相信自己已经对她尽到了领队的责任，于是转身打算返回教堂。
“不知道，我们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
若不是今天奥斯马尔真的与一个怪人疯狂战斗，展露出超过寻常人类的体能，让他意识到一些威胁确实近在咫尺，那么他宁可将这东西扔进火堆里毁去形迹也不要让圣职知道他碰过这种东西。
若是在认不出这是一张人皮的眼里，这句话显得没头没尾，但在布莱登这里，克雷顿立刻取得了他的信任，成为了他心目中黑魔法的大师。
零星的吠叫开始从远处传播，随后越来越密集。
克雷顿劝说道：“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问他，今天非找到他不可，如果你要我带什么话或者别的给他，我很乐意代劳。”
教堂的前门突然被人匆匆拍响，这一措施使得教堂内本就凝固的空气如同固体般一同震动起来，众多蜡烛上的火苗摇曳不定。
“奥斯马尔曾让我父亲下令尽快杀死那些叛军俘虏，但我的父亲意识到他的请求中可能具备阴谋，所以没有按照他的全部要求去做。我们在那些叛军身上发现了一些疑似黑魔法的痕迹。我的父亲在下令杀死他们之前，偷偷从其中的一个身上把这东西取了下来，准备破坏他的计划。”
“这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取下来的？”克雷顿问布莱登。
“布莱登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至于芭芭拉，他没有去想，即使芭芭拉暴露了身份，那也不是他的责任，正相反，这是因为芭芭拉没有遵循他的指令的缘故。
现在他只为自己和家人而活。
这实际上是谎言，他并不打算依照父亲说的来做，因为携带这种东西的行为本身就已经令他感到恐慌。
布莱登立刻转了个方向。
“好了，我必须告辞了，还有些事要我去做。”
“关于我的遗言？”克雷顿怀疑地问，他不记得自己和杰弗里镇长有什么交情。
克雷顿感到胃里再次抽搐了一下，他按下不适，仔细打量这副图画。他之前没有看过所有关押在谷仓里的救世军身上的纹身，但他作为珍玩商人，对于各种宗教的象征物都有了解，可以确认这也是十三主神的祭品之一。
就算天父真的是赋予他生命的造物主，他过去十年里所收到的折磨也该让他的债还完了。
他倚在教堂边上，斜身向门内看了眼，视线越过宣讲台，可以看到供信徒端坐的长椅被推到两侧，蚊群屠戮者和阔克的头颅、碎牙和切断成数段的躯体都静静地躺在礼拜堂内的中心地面，众多白色的蜡烛簇拥着它们，烛心明亮地燃烧着，顶端凹陷里流淌的透明蜡液像圣母的眼泪一般外溢。
“贝略先生，我的父亲留下了一些关于你的遗言。”
布莱登看起来不太自然，似乎他刚刚告知克雷顿消息不过是顺便的事，眼下去教堂做的事才是正事。
矮个的男人身为命运双子神的侍者，为世间的凡人调理命运的弦。
知道了这张人皮的存在，狼人的心情终于轻松起来。
杰弗里镇长在处死这么俘虏前就将他的皮剥下，这使得祭品没有被真正献上，奥斯马尔离他的阴谋成功实则还有一步，但他还并不知道，这会导致后续的仪式直接失败，哪怕其他人什么都不做。
自克雷顿来到热沃以来，他很久没有这么幸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