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顿之前一直以为圣母院接替的是习艺所的工作,没想到事实比这更糟糕。
圣杯会的人居然让十岁以下的孩子自己弄东西吃。
平时不需要的时候就关起来,用餐前食物还要自己处理,看来在神学的熏陶之下,圣母院的管理者也没有仁慈多少。
出于某些常识性的考虑,他问克拉拉:“你们不会是一直吃冷的吧?”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会做饭才是正常的,而如果他是他们的看守者,也绝不会放心让他们用火——不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而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克拉拉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把火腿切开来,和蔬菜碎一起拌着吃。”
有肉是好事,但生火腿.....克雷顿不敢想象。
“它们是热的吧?”
“克拉拉为什么要吃热的?克雷顿不也是一直在吃冷的吗?”
克拉拉看着克雷顿反问,后者可是一直给她投喂冷冻的生牛肉。
中尉才意识到克拉拉和自己一样吃生肉不是出自种族天性,应着他给她的待遇,他的身份一下子变成了自己印象中理应受到唾弃的类型。
“这不一样....我吃生肉是因为不会做,我妈妈做的热菜可比这些东西好吃。”
克雷顿经了她的提醒,决定下周就去学做菜,好不用让房东太太每天都来送晚餐(人类的那一顿)。这栋房子里藏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应当尽量少让人进来。
而且狼人能接受生肉的气味,但不代表味觉整个翻转。热腾腾的加了香料的食物肯定比血食好吃。
“那克拉拉能吃克雷顿妈妈做的菜吗?克拉拉也想吃好吃的。”
面对克拉拉好奇的眼神,克雷顿低下头,将生肉撕成碎条塞进嘴里,想要用单调的咀嚼动作排解突如其来的情绪。
“她没法再做菜了......因为她去世了,就是上天国了。”
他用克拉拉能理解的方式回答她,但他的父母都是无信者,教义里不许他们这样的人上天国。
“那她一定很幸福。”克拉拉恍然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脖子下面空无一物,她勉强还算是个可爱的家伙。
克雷顿没有解开她的误解:“我也这么认为。”
他现在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克拉拉还有一个问题。”克拉拉说。她的脸色又恢复成刚开始的忧伤:“克拉拉刚刚发现了奇怪的事。”
【你一直待在鱼缸里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克雷顿盯着克拉拉,等待她的说明。
“克拉拉刚刚在想一个问题,有妈妈在的天国和没有妈妈在的天国到底哪一个更好?”
中尉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但是并没有。
克拉拉的眼神非常严肃,她在用自己不超过十岁的心理经验验证着人与神之间的关系。
“妈妈说,进入天国是最幸福的事。可是如果克拉拉先进入天国,就必须和妈妈分开了。和妈妈分开很痛苦,克拉拉不会感到幸福。所以克拉拉现在觉得进入天国可能也不幸福了。但是克拉拉现在还想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她好像没那么想念克拉拉......”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在这里的不再是被恶魔附身者,也不是什么被操控的怪物,只是一个想家的小女孩而已。
克雷顿心生触动,安慰道:“克拉拉,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兴许你的妈妈已经死了,你不用想这么多。”
圣母院的“母亲”可不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是圣杯会负责管理未能成功转变的孩童的凡人成员。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年她如果还活着,至少也有七十岁,作为人类,这是个相当长寿的数字,很可能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
而克拉拉的生母蜘蛛教士阿西娜·柏吕阁,克雷顿已打定主意要在今年过去之前杀了她。
所以无论克拉拉什么时候死,他都能保证她在天国可以很快见到自己的妈妈。
我是不是太邪恶了一点......他突然惊觉。
克拉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复杂想法,也没有被安慰到。
“克拉拉担心妈妈会不会不爱克拉拉,不然,她也该说想念克拉拉的。”
不知从何时起,间隙在克拉拉和圣杯会之间诞生了。
但她并不自知。
克雷顿沉默了,他发现现在正是个劝说克拉拉的好机会,如果能让克拉拉的观念回归常人,不再听从圣杯会的指令。他以后也能放心地把她放出来,随便她去哪儿。
但是这个打击可能会令她难以接受。
“克拉拉,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你的母亲?”他开口了。
少女不解地看他。
“如果是因为教育,她的教育不会比教会学校的老师做得更好。而论起陪伴和照顾,她也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如果你们哭泣了,她会来安慰你们吗?还是只是叫你们闭嘴?她有和你们说过自己的过去吗?还是只告诉你们圣典上说了什么?她善于倾听吗?还是说总在做自己的事,没有必要的话不让你们说?”
“妈妈这个词的神圣性源于事实,在它出现之前,慈祥的妈妈就已经存在了,只是我们选择了用这两个重复的音节代表她而已。不要被这个单词束缚住了。”
克雷顿看着克拉拉逐渐变化的表情,怜悯地叹了口气:“而且,她未必是你的妈妈。”
听到这个冲击性的答桉,克拉拉张大了嘴,悲伤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克拉拉没有妈妈,那克拉拉从哪儿来?!”
克雷顿:“...........”
克拉拉好像把它理解成了一个生物学问题。
他不得不解释清楚:“克拉拉当然有自己的妈妈,但是被克拉拉当做妈妈的女人不是克拉拉的妈妈。”
“克雷顿怎么知道的?”
“克雷.....我最近见到了你的弟弟摩尔,他是你的亲生弟弟。”
然后送他去天国享福了.......后面的真相克雷顿暂时不打算说。
“虽然是你的弟弟,但他和你不一样,他已经是大人了,知道很多事。他知道你们共同的妈妈是谁,还有圣母院的事,他也知道其他人去了哪儿。”
“那克拉拉的妈妈是谁?”
“阿西娜·柏吕阁,但她和你不一样,也和正常的妈妈不一样。”
“阿西娜·柏吕阁?阿西娜·柏吕阁!”克拉拉兴奋地念着这个名字,没有听懂克雷顿暗藏的警告。
她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光是念出这几个词汇,她就好像一个漂浮在天上四处游荡的气球忽然被拽到了地面,一下子变得踏实了,好像又有家了。
她急切地向他追问。“那她现在在哪儿?克拉拉想见她。”
克雷顿警惕起来,他必须及时阻止克拉拉不切实际的幻想,免得她回到圣杯会毫无人性的控制下:“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的是,那同样不是一个值得你去尊敬的人。因为在......”
“尊敬是什么意思?”克拉拉茫然地打断他。
“.........”
克雷顿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今晚又多了个任务。
...................
“你们有必要一直这样穿吗?”
法斯拉格靠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看着虎克的侦探们。
他们的风衣上面全部写着虎克侦探事务所的名字,他现在都不敢带他们出去了。
太醒目了。
“这是一种广告的方式。”虎克侦探的队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说。“路人看到我们的这身衣服,以后想要雇佣私人安保,就会第一个想到我们事务所。”
“还真是有商业头脑。”
法斯拉格在下面踢了一脚桌子腿,这显然不是在夸他们。
他现在感到烦闷。
阿西娜·柏吕阁和他睡了一次,随后便没有再做更多联系了,甚至劝说他的哥哥加洛林把他关起来。
加洛林同意了。
他现在怀疑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人靠近自己只是为了接触哥哥,一旦达成目的,便将他一脚踹开。
“真是阴险的家伙!”
他恶狠狠地吸气,香烟的火焰一口气燃到底,烟灰坠落到地毯上,散成数片。
很快,烟蒂也扔了下来。
这些侦探是圣杯会雇佣的,阿西娜让他们听加洛林的话,而加洛林又让他们陪在法斯拉格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法斯拉格一边享受这种关切,一边生出这么做是否有监视看管的目的在其中的疑惑。
他不得不猜忌兄长的用心。
尽管他想要什么,东西都会很快送到,但依旧和过去不一样。
法斯拉格厌倦这种没有人恭维自己的日子,一天也忍不了。
眼下保护他的虎克侦探全是从战场上退伍下来的好手,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这种没去过前线的军官,哪怕他们隐藏的很好,但法斯拉格就是知道他们在瞧不起自己。
那种视线如同实质一般,只要一转身就能感受到它们的重量。
“你们的主子最近又有什么成果了?”他嘲讽地问侦探。
“她只是我们的雇主。”
武装侦探们冷冰冰地看着法斯拉格,毫无尊敬的意味在其中。
就是这种眼神!
法斯拉格在心里大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