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堡。
治所大堂。
尤振武作势要退。
“慢着!”
都任却喊住了他,向尤世威道:“尤千户年轻有为,言之有物,不似狂言,老总镇容我问清楚了可否?”
“大人……”尤世威还想再说。
“老总镇请坐吧。”都任温言。
尤世威只能坐下,目光瞪向尤振武,像是再警告:不得再妄言!
都任双目紧盯尤振武:“尤千户,自生火铳可不是一般的火铳,京师兵杖局和西安火器厂都不能打造,你可知道?”
“知道。自生火铳点火的关键在弹簧片,只要造出合格的弹簧片,打击火石,就能保证成功。”
对于爷爷警告的目光,尤振武自然是看见了,但他却不能听从,不但不能听从,反而要抓住这个机会,向都任进言,以争取都任的支持。
于是,结合手中的鸟铳,尤振武开始详细讲解,从火绳鸟铳射击的原理,到“自生鸟铳”的改进,将火绳点火改为用火石发火,射手扣动扳机,安置于扳机上的龙头下击同火石摩擦生火,火星落入装药室中,使火药燃烧,产生爆炸,将弹丸射出的原理,清楚讲述。
不但讲解自生火铳的原理,尤振武也作着各种实操的动作,从装药填弹,到最后的射击,一一示范。
感觉尤振武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千户,倒像是一个在前线多年的鸟铳老兵。
尤振武一套动作和说法下来,不但都任惊异。就是侯世禄侯拱极和堂下的李应瑞和王守奇也有些瞠目结舌,尤其侯世禄侯拱极父子,他们没有想到,外孙外甥,对火铳居然有这么多的了解和认知,由此判断,外孙对自生火铳的制造,怕是早有研究,对于火器,也有极大的兴趣,只是他们一直怎么都不知道?
三爷尤定宇也惊讶。
至于老爷子尤世威,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只是生气的把眉头皱。
“自生火铳不用火绳,不受天气限制,装填步骤简化,轮射速度超过火绳鸟铳一倍。”
“简单讲,使用自生火铳的一百鸟铳兵,可当一百五十、甚至是两百人使用。”
“其制造也并非复杂,关键还是在簧片,而卑职对此有所领悟,自认可以完成!”
最后,尤振武说道。
待尤振武说完,堂中雅雀无声。
尤振武所说,很多都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鸟铳虽然常见,但其间的发射原理,很多人却是模模糊糊,尤振武讲的极其透彻,令他们对鸟铳有了重新认识,这也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尤振武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胸有成竹。
对火铳如此了解,难道尤振武真能造出自生火铳?
自生鸟铳不但克服了火绳点火怕风雨的弱点,而且简化了发射手续,提高了射速,可以令射手更快更好的掌握,实在是一件大利器。
只是,他们不明白,这些知识,尤振武是从哪里了解到的?兵书里有吗?
……
堂中静寂,所有人都看着都任,目光或振奋或怀疑。
堂中堂下,从尤世威侯世禄到李应瑞王守奇,都是尤振武的长辈和好友,他们对尤振武的爱护和期望,胜过任何人,但事情的决定权却是在都任老大人的手中。
良久,都任望着尤振武,表情和语气依然严肃:“这里虽然不是军中,但却也是我榆林卫中卫所的大堂之上,堂上无戏言,尤千户,刚才的这番话,你可能负责?”
尤振武抱拳:“愿负责!”
“好!”
都任赞:“如能成功,本官必上疏朝廷,为你请功!”
尤振武抱拳行礼,冷静说道:“大人,卑职虽然有信心造出自生火铳,今日也在榆林买了不少的物资,但欠缺依然很多,为成功,还要请大人拨一些物资给我中卫所。”
都任正在激动处,想也不想的就点头:“这个自然,你回头将所需全部都列出来,本官全力支持你!”
“谢大人。”
尤振武抱拳施礼。
“不必谢!”
都任严肃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成功了,我上疏朝廷,为你请功,但如果失败了,本官必治你空言误军之罪!”
尤振武朗声道:“若失败,愿领罪。”
都任点头,眼神带着激动,目光看向尤世威尤定宇和侯世禄三个老头,见他们三人都有站起说话之意,心知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于是脸色又一沉,说道:“尤千户,说完公事,再说说你的私事吧。这两日,榆林城中关于你的流言,铺天盖地,甚嚣尘上,几乎压过我榆林军出征的大事,今日老夫更听说,你购买物资的所用,都是从家中偷取的,可有此事?”
“有。”尤振武低声。
“荒唐!大胆!”
都任一拍桌子:“做大事亦要拘小节,即便你是取来军用,用做军备的,也不可偷偷取用,要知道,家贼亦是贼,照我朝律法,我也是可以参你的,到时你尤家的世袭千户还能不能保住,却是谁也不能知道的事情!”
听到此,尤世威尤定宇侯世禄侯拱极的脸色都是一变,尤定宇急忙站起,抱拳说道:“大人明鉴,振武并非是偷偷取用,其实,其实,我和二哥都是知情的……”
“哦,真的吗?”都任看向尤世威。
众人注视之下,尤世威哑巴吃黄连,一肚子的怒气无法说,他不能说不是,不然孙儿的仕途就会蒙上污点,于是只能站起,抱拳道:“是,贼乱猖獗,募兵乃我将门本分。”
都任脸色稍缓,目光看向尤振武,声音依然严厉:“尤千户,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明着向老总镇禀报,就自作主张,取用自己的聘礼,都是鲁莽不可取!念你是初犯,暂且饶你这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官必不饶你,一定上疏弹劾,罢了你的千户职!”
尤振武抱拳行礼,心中却明白,都任老大人这是以退为进,为自己解围呢。
-这个老大人,还真是了解老爷子,不如此,老爷子不会轻易低头。
都任看向尤世威:“尤老总镇,你以为如何?”
尤世威寒着老脸点头:“任凭大人处置。”
都任这才露出微微笑意:“那今日就这样了。”目光再看向尤振武:“还不快向你爷爷请罪?”
尤振武向尤振武跪倒,叩头道:“孙儿胆大,您老担心了。”
尤世威冷着老脸不吱声,任由尤振武跪着。
气氛一时尴尬,
所有人都知道,老总镇的气,还没有消呢。
尤定宇心疼,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哥哥,尤世威这才说话:“起来吧。”
尤振武起身。
都任笑:“尤老总镇,尤千户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见识和才能,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尤世威:“大人过奖了,他不使我尤家倾家荡产,我就心满意足了。”
都任又笑,目光看向尤振武:“尤千户,听说你长乐堡的铁匠铺,已经平整土地,准备要扩建了,不知可否领我去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