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真宗再次下诏,重申朝廷招抚政策,强调凡是遭胁迫而从贼者,如能归顺,即刻恢复平民身份,既往不咎。
在这期间,王均屡次出击,均被官军打退。无奈之下,王均毁掉吊桥,堵住城门,要死守到天荒地老。
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后,雷有终在8月祭出了大杀器——洞屋,云梯。显然,雷有终做好了强攻的准备。
在雷有终的指挥下,官军百道攻城,一场惨烈的攻坚战拉开了序幕。贼军负隅顽抗,他们的“开国元勋”赵延顺在战斗中被击毙。
让雷有终极为抓狂的是老天爷偏心眼儿,每当他攻城时,都会降下瓢泼大雨,城墙湿滑无比,让云梯等登城器械很难发挥作用;贼军又通过挖地道的方式克制了官军的洞屋。官军伤亡惨重,不得不暂时放弃强攻,后撤休整。
城中贼军弹冠相庆,大摆庆功宴,吃着火锅还唱着歌,据说宴饮声直达城外。在跳梁小丑们的歌舞声中,官军却因酷暑湿热而爆发瘟疫,造成药品短缺,雷有终不得不去其他州县紧急购买药物。
王均毕竟是跳梁小丑,沐猴而冠,他的战略眼光和政治头脑远不及黄巢。虽然暂时小胜官军,但他毕竟是困守孤城,早晚必败。所以他的最优解就是及时变现出逃,将军事优势进行政治套现,比如现在,他完全可以提出谈判请求,接受招安。这才是上策;
或者集中力量,乘胜出击,向北控制剑门关,向东控制夔州等入川水路,然后逐步蚕食川蜀之地,做到真正的割据称雄,恢复“前蜀”、“后蜀”的基业。这是中策;
王均选择了下策,继续躲在成都城负隅顽抗,等待灭亡。
鉴于成都前线的严峻形势,朝廷再派援军,由宦官秦翰带队。秦翰抵达前线后,与雷有终开了个碰头会,然后就商量出了一个破敌之策。其实方法很传统,那就是筑高台。
在城外造一个人工小山,也就是比城墙还高的一座山,这样就能居高临下,对守军形成火力压制,让城墙的优势大打折扣。
官军在城北筑起土山,随后就攻克了外城。官军以外城为阵地,继续向内推进,使用的工具仍然是朴实无华的洞屋。
守军在城墙外侧搭设敌棚,即用木梁从城墙垛口向外延伸,然后以此为依托,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小阳台”,悬挂在城墙之外,这样既可以有效阻挠攻城方架设云梯,又可以直接向下攻击洞屋。守军给这种敌棚起了个喜庆的名字,“喜相逢楼”。
这种敌棚当然也存在无法避免的缺陷,比如进攻方可以在它下面生一堆火,让守军扮演一下挂炉烤鸭。
次月,官军果然通过放火的方式将敌棚焚毁。贼军先前得意忘形的劲头立刻烟消云散,在硝烟中闻到了一股灭亡的气息。
王均仍不死心,又在内城抢修瓮城,继续抵抗。因为他还掌握着一项黑科技,一种生化武器——药矢。其实就是涂抹了某种剧毒的箭矢,据说凡是被它射中的人,必死无疑。
从古至今,无数战争都在为我们讲述一个朴实无华的道理:想凭借一种先进武器而扭转必败之局的想法都是愚蠢的。不要提什么原子弹,咱们没有这玩意儿的时候照样在半岛上打退了以鹰酱为首的17国联军,也曾逼得毛熊抓狂。
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雷有终吹响了总攻号角。官军使用了传统方法——挖地道,招募敢死队穴地而入,焚毁了守军的守城器械,为即将到来的决战扫清了道路。
官军三面攻城——这就是赵光义攻幽州时吃过的亏,不要四面围城,务必要网开一面——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强攻。雷有终与石普身先士卒,分别跟随两台洞屋进行攻击。
大帅都在洞屋里压上去了,咱们还有什么理由躲在战壕里?官军士气大振,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很快,石普取得了进展,用洞屋在城墙上成功掏出一个大洞,可以进入城中了。然而守军立刻拿着长枪大戟,将这个出口围堵地严严实实。
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有两名士兵主动请缨,愿意挺身而出,为大军冲出一条血路。石普许诺给他们重赏。随后,二人冒着被戳成筛子的危险,挥戈冲锋,竟然真的将贼军的枪阵冲乱,后续的官军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鱼贯涌入,终于将这个缺口撕开,并最终控制了该处城门楼。
雷有终登上城门楼俯瞰战场,这一看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贼兵把着名景区——天长观改建成了一处要塞,而让他震惊的是贼兵正在准备祭出他们压箱底儿的大杀器——炮,即投石车、抛石机一类的冷兵器时代绝对重型武器。不是一台两台,而是“密设”,远程武器打娘胎里就自带“齐射”技能。贼兵要对新占领城头的官军淋一轮巨石雨,冷兵器版的喀秋莎。
千钧一发之际,大将高继勋向后勤队长马亮索要秸秆、油料等引火之物,然后亲率敢死队以长戟巨斧冲锋开路,后续部队则高举火把,成功将处于技能冷却期的炮焚毁。
贼军阵脚随即大乱,杨怀忠趁机攻陷天长观据点,并一路追至下一个关卡——大安门,前后杀敌三千余。
经过一天的激战,官军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贼军收缩进最后一道内城。当晚,王均率部突围逃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雷有终吃了上次的亏,这一次也怀疑是王均的诈败诱敌,故而不敢轻易追杀,止令手下于城中各条街道上放火。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两位最高指挥官——雷有终、秦翰,登上城楼,在确认贼兵是真的突围溃逃后,他们开启了一轮血腥大清洗:杀“宋奸”、“二鬼子”。
凡是接受王均任命的伪军、伪官,一律抓起来“点天灯”。具体的方法就是把人捆起来,固定在地上,使其保持站姿,然后在他周围堆满柴薪,再放火点燃,这样可以让受刑人以最慢的速度死去,让他承受最大程度的痛苦。
一天之内,数百人被“点天灯”,场面惨不忍睹。
唯有李继昌一贯的军纪严明。李继昌严戒部下,不得骚扰百姓,将老弱妇孺集中安置到寺院,并派兵守卫,当战斗结束后,再遣返回家。
10月,逃出成都的王均裹挟着百姓逃向富顺监,沿路破坏桥梁、阻塞道路、焚毁仓库,以迟滞官军的追捕。
雷有终命杨怀忠为先锋,率精锐禁军追击,两天后又派石普增援,主力部队随后跟进。
王均在富顺监赶制竹筏等舟具,准备走水路。杨怀忠追到距离富顺监六七里的杨家市,这里有一部分负责断后的贼军。
杨怀忠派人侦察地形,说一旦贼军乘船逃走,将给后续剿贼工作带来巨大困难,绝不能放虎归山!遂临江列阵。
贼军本就士气低落,很快就四散而逃,有的贼军想登船而逃,杨怀忠就命强弓劲弩射杀,贼军死伤无数。
随后,杨怀忠张旗鸣鼓入城,向濒临崩溃的贼军宣告:王师天兵已至。
王均惊闻王师攻入城内,正要组织抵抗,却不料他的亲密部将们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一个个烂醉如泥。王均在绝望中自缢而死。
杨怀忠的部将将王均人头砍下,缴获了大量物资,俘虏了六千多贼众,“王均贼党”被全部消灭。
安顿好城防事务后,杨怀忠带着王均的人头出北城门,凯旋而还,半路遇到了前来增援的石普。石普将王均的人头抢下,然后驰还成都,将人头悬挂在北市,紧接着,雷有终驰奏朝廷:成都兵变被我平息了!
真宗大悦,给将士们给予了丰厚的奖赏,雷有终、秦翰等各有升迁。不久之后,真宗查明了平贼真相,平贼首功当属杨怀忠同志,而雷有终、石普竟敢瞒报、抢功,于是提拔了杨怀忠,并开始厌恶雷有终之辈。
次年正月,召西川转运使、兵部员外郎马亮入京述职,详细汇报蜀地状况。马亮亲身参与了平叛,保障了物资供应,并在焚毁贼军炮兵阵地时,提供了足量的引火之物。在整个平叛期间,总司令雷有终一直心黑手辣,比如用“点天灯”的手段虐杀俘虏,当然这其中也免不了滥杀无辜,而马亮则一直尽力规劝,很多被胁迫从贼的百姓因此得以存活。受战乱影响,成都城米价飙升到斗米千钱的天价,负责后勤、物资转运的马亮就打开粮仓,低价抛售储备粮,使粮价迅速下降到百姓可以接受的范围,同样救活了无数百姓。
马亮抵达京师后,正好遇到有关部门械送“贼兵”八十九人,有关部门的处理意见非常明确:全部诛杀。
马亮借着向真宗当面汇报工作的时候替这些人求情,说他们不是“贼余”的余,而是“余皆不问”的余,是受胁迫的良民,而且这些人只是其中很少一部分,近99%的则是暂时逃匿到山林躲藏,如果朝廷贯彻“只诛首恶,余皆不问”的政策,他们就会放心回家,继续从事生产,而如果将这几个人诛杀,就等于逼那99%的人从此落草为寇,祸害一方,孰轻孰重,请陛下斟酌。
真宗茅塞顿开,当即将这89人无罪释放。
马亮回任后,又释放了数百位因欠税而遭拘押的百姓,同时废除了不合理的税收项目,还免除了二百多万的官方给民间的贷款。
在蜀地叛乱时,朝廷征调施、黔、高、溪州蛮,这些人因此熟悉了周边的山川道路,也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原来大山外面这么哇塞!结果他们不再助朝廷平叛,而是攻掠周边州县,将男女俘虏进山,为祸一方。
最终朝廷派丁谓前去抚慰,丁谓采取攻心为上的策略,感化了蛮酋,经过友好谈判,朝廷以一匹绢赎一名人质的价格,成功解救出被掳百姓一万多人。
“王均之乱”终于在咸平四年3月彻底结束。这场内乱除了带来无法估量的物质损失外,更为重要的影响就是牵制了朝廷的精力,使得宋朝在对辽问题上处于极为不利的被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