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两川战事愈发恶劣,西川孟知祥攻克夔州,势力与荆南接壤;石敬瑭不奉圣诏,擅自撤兵;淮南徐知诰完成了权力过渡,顺利把持了南吴政权,钱镠的吴越国与后唐暂处于断交关系……一旦西川孟知祥与淮南徐知诰结成同盟,荆南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定会加入其中,随后整个长江流域就将结成“反唐同盟”,在西川和淮南的牵头下,重新完成长江以南的势力整合,中国大地上将再次上演“三国演义”,唐、蜀、吴。李嗣源必须祭出安重诲了。在解除了安重诲的职务后,李嗣源首先召见了李从珂,父子俩抱头痛哭,李嗣源流着眼泪对李从珂说道:“咱爷俩差一点儿就再也不能相见了!”随后,提拔李从珂做禁军大将军。紧接着,李嗣源下诏恢复钱镠的一切官职爵位,派高级官员出访吴越国,告诉钱镠,之前让他退休的命令,是安重诲假传圣旨。王德妃也是在此刻被提升为“王淑妃”。李嗣源的皇后是曹氏,为人谦虚内敛,极为低调,人老珠黄,并不受李嗣源宠爱,她也知道李嗣源最喜欢王德妃,于是在议立皇后时,曾谦让于王德妃,理由是自己体弱多病且不善应酬交际。王德妃有自知之明,不敢擅行颠倒嫡庶之事,于是坚决辞让。最后曹淑妃册封为曹皇后,现在王德妃就顶替成为“王淑妃”。败军归来的石敬瑭,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兼任六军诸卫副使,成为了禁军副统帅。出卖安重诲的朱弘昭,也荣升宣徽南院使。而宣徽北院使,则由宦官孟汉琼来担任。李从珂、王德妃、石敬瑭、朱弘昭、孟汉琼……安重诲的政敌全都升官,掌握了更大的权力。特别是孟汉琼和王德妃,两人几乎就是李存勖时期“抽爹算计刘”与宦官势力的转世投胎。安重诲秉政时,虽然刚愎自用、党同伐异,但在对待工作时也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但凡宫廷的开销稍微超过预算或存在不合理之处,安重诲都要予以驳回,并上奏李嗣源。所以在安重诲执政时,宫里“三公消费”的乱象几乎绝迹。而如今,孟汉琼直接绕过枢密院、三司,直接支取中央国库,甚至连张白条都不打,只是孟汉琼的口头命令而已。被王德妃、孟汉琼挪用的公款多到无法统计。而枢密使范延光、赵延寿,则是亲眼目睹了安重诲的遭遇,对于王德妃、孟汉琼的公然违反乱纪,都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在讨论国家大事时,更是唯王德妃、孟汉琼马首是瞻,唯唯诺诺,只求保命。安重诲之前就曾提出过,求一个军镇给自己养老,远离政治斗争的中心,安度晚年。现在,他有了河中护国军,那他可以如愿吗?呵呵。政治斗争向来是你死我活,哪儿有中途退出的道理?朝廷杀了一个叫安希伦的宦官,罪名是“受安重诲秘密指使,窥伺皇帝起居”。窥伺皇帝起居,就是刺探皇帝的身体健康状况及出行规划,一般来说,这不是臣子对皇上的关心,而是谋反的迹象。敲山震虎,宣判书里说的明明白白,这家伙是受安重诲指使,从犯已伏法,主谋安重诲还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安重诲大为惊恐,于是赶紧上疏,请求辞去河中节度使。李嗣源批准,让他以太子太师致仕。就在李嗣源下诏批准安重诲辞职的当天,安重诲在京师的两个儿子安崇赞、安崇绪从京师出发,赶赴河中。兄弟俩刚进家门,就把安重诲吓了一跳。安重诲大惊失色,惊呼道:“你们怎么回来了?”有的史料说他俩是因恐惧而私自逃回。实际则是被人设计陷害。按照惯例,领兵在外的将领或大臣,都要把家眷留在京师,表面上是主公赐给的特权,在首都给将领子弟安排一个公务员的工作,实际则是扣为人质,以防大将阵前倒戈叛变。因此,私自迎接家眷到前线或所辖军镇,是一大忌讳,是谋反的重要罪证。朱珍在曹州时就因私迎家眷而使朱温生疑猜忌,并最终挥泪斩朱珍;李嗣源的长子李从审也是被李存勖留在身边,并因“明宗入魏”而惨遭杀害;孟知祥把家眷从太原私接到成都,因为他真的要造反……如今,两个傻儿子被人忽悠到河中,这不明摆着是自己“谋反”的铁证嘛!安重诲都来不及臭骂两个傻儿子,第一时间把这俩蠢货捆起来,写一封奏章解释来龙去脉,向皇上表忠心,然后派亲信携带奏章、押解着两个儿子,速回京师澄清事实。第二天,一个与安重诲关系较好的宦官来到河中,见到安重诲之后,立刻放声痛哭,久久不能平复。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等这位泣不成声的宦官慢慢喘匀了气,终于说出了一个晴天霹雳:有人告你谋反,皇上已经紧急征调陕州保义军节度使李从璋出镇河中,又派步兵指挥官药彦稠率兵来河中,来者不善啊!下面的这段记载非常感人,可以说是催人泪下了,特此声明,下文并非杜撰,皆是正史翻译:安重诲听完宦官的叙述,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慌恐惧,反而流露出了惭愧和自责,他说道:“我深受皇恩,到死都报答不完,怎会谋反?只不过是奸人诬陷罢了,然而这会让皇上担忧,还麻烦朝廷调动大军,劳民伤财全是为了我,这就是我的罪恶啊!”安重诲的两个儿子刚走到陕州,就被扣押囚禁,李从璋等也已经控制了河中地面的所有进出通道。不可一世的安重诲如今成了瓮中之鳖。李嗣源派皇城使翟光邺为中央特别调查组,到河中负责调查“安重诲谋反”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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