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讲述闽国和南楚灭亡史的时候,已经穿插了淮南的身影,作为南唐的第二代君主,李璟出兵分闽吞楚,忘记了啮指之痛,更把先父临终前的谆谆教导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其后果也如徐知诰所料,无一例外,全是得不偿失。
徐知诰临终前,生怕李璟不能领悟自己友善外表下包裹着的雄心壮志,又特意嘱咐道:“他日北方当有事,勿忘吾言!”
交代完后事,徐知诰终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历史上给予了徐知诰相当高的正面评价,比如我们所熟知的爱国诗人陆游,陆游同志徐知诰“在位七年,兵不妄动,境内赖以休息”,因为徐知诰“生长兵间,知民厌乱”,作为统治者,徐知诰深知战争给百姓带来的灾难,所以他一直“仁厚恭俭,务在养民”,瑞典皇家科学院欠他一个诺贝尔和平奖。
陆游给徐知诰的盖棺定论是“有古贤主之风”,简直堪比尧舜禹汤文武。
《江南野史》徐知诰自从架空徐氏以来,数十年间只与吴越国发生了一次军事冲突,而且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记载徐知诰经常宣扬自己的普世价值,“民各生父母,安用争城广地,使之膏血涂于草野乎?”还是一副和平主义仁义之君的形象。
《十国春秋》的评价相对来比较客观,不吹不黑,既充分肯定了徐知诰的丰功伟绩,也没有回避他不光彩的上位之路:
“茕茕一身,不阶尺土,托名徐氏,遂霸江南。挟莒人灭鄫之谋创,化家为国之事……息兵以养民,得贤以辟土,盖实有君德焉。”
莒人灭鄫,是春秋时候的典故,一言以蔽之,异姓夺江山。
淮南的君臣在历史上的评价往往会呈现两个面貌,到底,是那句至理名言: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淮南最终在徐知诰的孙子——南唐后主李煜时,被中原王朝所吞并,而且淮南势力自从唐朝末年以来,就始终是与中原王朝水火不容的死敌,那个时候,朱温还蜗居在汴州,而杨行密也刚刚占据了宣州,并以宣州为革命根据地,与巨贼孙儒争夺扬州,从那时候起,双方的梁子就结下了,而当历史的进程正式进入五代时,淮南又勇挑“杀猪联盟”重担,成为国际反朱灭梁同媚扛把子、急先锋。
后文也会详述,在雄才大略的后周世宗柴荣的统一大业中,淮南也是一块儿响当当的硬骨头。
所以站在中原王朝的角度上看,淮南是拔了茅房盖楼房——起根儿上就是臭的,粪坑里的砖头——又臭又硬,是顽固不化的反动派、阻碍国家统一的反革命分子,中原的史官不去刻意抹黑淮南君臣,不把徐知诰骂做桀纣口诛笔伐,就已经是坚守道德情操和职业底线了,就不要奢望他们能把徐知诰夸做尧舜了。
而敢于称颂徐知诰的陆游,游神是两宋交际时期的人,这个时期尤为重要,首先来,这个时期谈论淮南已经不再是政治禁忌,好比新中国以后褒贬大清,随你嬉笑怒骂;其次,当时朝廷南迁,北宋灭亡、南宋建立,国家中心从传统的中原地区转移到了江淮地区,如果此时再把淮南缺做“外人”甚至是“敌人”的话,显然不合适,也该夸夸人家了,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在评价徐知诰的时候,有一种法非常值得商榷,或者非常容易引起歧义,那就是他“崇信道教”,以致于才56岁就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一提起崇佛信道,难免会勾起读者的联想,历代昏君佞臣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在眼前,只在五代十国时期,就有诸如高骈沉迷修道崇信吕用之等等荒唐离奇的故事。
然而徐知诰虽然也服用仙丹,却不见他因此荒废政事的记载,也没有亲近吕用之式人物的记载,更无因此而祸害百姓的传闻。相反,他与道士们聊的主要内容,竟然是如何治理好国家,比如徐知诰与道士王栖霞的一段对话。
王栖霞,史料上只记载他是今的山东人,又名王敬真,字元隐,不知他是不是今的山东省烟台市栖霞市人。此君是名副其实的神童,七岁时以神童及第,及第那年是公元889年,冥冥之中似乎与淮南有不解之缘。
后来为了躲避战乱,王栖霞从山东南迁到了淮南,跟随道士聂师道一起传扬道法。随后又来到茅山,跟从得道的高人启遐学习《大洞真经》。
聂师道是唐末的着名得道高人,中国道教名人。歙州人士,杨行密争霸淮南时,其得力干将田頵、陶雅围攻歙州,经久不下,歙州外无援兵,城中粮草又断绝,于是打算议和,然而此前的战斗中,守军让田頵、陶雅损失了不少兵马,城中竟然无人敢出城充当谈判代表,时任歙州刺史裴枢为此大伤脑筋,这时候,道士聂师道却自告奋勇,为守军充当谈判代表。
田頵、陶雅确实想杀几个使者泄愤,然而跟聂师道聊了几句,不由得惊为人,随即答应和解,并礼送聂师道入城。随后又把聂师道推荐给杨行密。
杨行密把聂师道召唤到扬州,特意为他修建了紫极宫,赐号“逍遥太师”、“问政先生”。
聂师道由此在扬州修道、传道布教三十余年,而王栖霞就是他正式的弟子之一,是入了族谱,获得官方承认,赐“云”字的那种。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王栖霞在名师的指点下,也很快名扬四海,尤其受到徐知诰的敬仰。
徐知诰在昇州时,就把王栖霞请到昇州,为他修建了元真观,建国称帝后又给他加金印紫绶,赐号“元博大师”。王栖霞上表推辞,结果徐知诰又给他加号“真素先生”,退货的不校
徐知诰在服用了史守冲的“仙丹”之后,脾气暴躁,性情大变,但每当他与王栖霞聊时,总能心平气和,某次,徐知诰向他讨教治国的问题,“何道可致太平”。
这就是我们不能把徐知诰“崇信道教”列为缺点劣迹的原因,人家一边口服“仙丹”,一边探索使下太平的治国方法。
王栖霞回答道:“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国。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
孔子亦讲“修齐治平”,修身、齐家、治国、平下。王栖霞正直敢言,一针见血,陛下您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自己都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动不动就发神经犯二,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有脸讨论“太平”呢?
被王栖霞贴脸输出,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徐知诰不但没有发火,反而虚心承认,向王栖霞表示感谢。
徐知诰的皇后在帘后偷听,听完这话也不由得赞叹。
对于徐知诰的赏赐,王栖霞一概拒绝。
徐知诰于是打算为王栖霞修筑一个高台,作为焚化奏章的祭台,因为道教讲究向上汇报工作,其具体过程就是“焚黄表”,把写给上的奏章烧掉。
王栖霞同样拒绝,并烧个奏表而已,不用浪费国家财政,等哪一我的奏表不能被焚烧时,我再来请陛下帮忙吧。
公元943年4月,王栖霞驾鹤西归,享年62岁,当时的着名大学者、大书法家、中书舍人知制诰徐铉同志,亲自为他撰写碑文。
给徐知诰进献仙丹的除了史守冲,还有一位“潘仙人”潘扆,但此人是类似于“空盆变蛇”之类“大师”,他的事例我不想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