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言和】
后周大军威逼昇州,耀兵于江北。此时,两侧的邻居也赶来助攻:
3月16日,荆南高保融奏:本道舟师已至鄂州。此前是湖南王逵奉诏攻打鄂州,荆南袖手观望,眼见后周胜券在握,湖南又陷入内乱而撤兵,荆南高保融这才紧急出兵,争抢胜利果实,向主子表忠心,不愧是“高赖子”高季昌的孙子;
3月17日,吴越国钱弘俶奏:调发战船四百艘,水军一万七千人,已经驻扎在通州南岸,只等大哥一声令下。
这里的通州即南唐静海军,是南唐与吴越国边境的重要卡口,于本年正月被后周攻克,从而打通了中原与吴越国的陆上交通线,后周以其据江海之会、通吴越之境,故取名为“通州”。后来,金国在今的北京市境内亦设置一个“通州”,人们为了加以区别,习惯性地称呼两地为“南通州”、“北通州”。
北通州,即今的北京市通州区;南通州,则成为今的江苏省南通剩
李璟派陈觉送上降书顺表,求和乞降,诚意满满:
1,“哥,我错了”
2,贡罗、縠、紬、绢三千匹,乳茶三千斤,香药犀象等;
3,请传位于太子李弘冀;
4,以国为附庸,称藩于中原。
陈觉来到后周大营,亲眼目睹了后周停泊在江北军港里的“齐云巨舰”,当场吓破哩。
柴荣从李璟的陈情表中看到了求和的诚意,不过距离自己心中的价码还差一截,于是就告诉陈觉,目前江北之地,只差庐、舒、蕲、黄四州未下,真想求和,就献上四州,否则免谈。
陈觉连连称是,保证将朝的意思准确传达。
陈觉回来后,秒变李德明,极力烘托后周军事力量的强大……但他比李德明聪明,他只敌人如开挂般存在,强大到没有朋友,但只字不提割地。描述敌人强大,是客观汇报,而建议割地则是卖国求荣。
割地的事情,只能由李璟自己体会、自己提出、自己批准。
江北之地,从土地面积上看,差不多是南唐的半壁江山;从经济的角度上看,这里领跑全国gdp,是南唐境内最繁华、最富庶的大都市集群;从政治上看,这里是淮南集团的发祥地,革命老区;从地缘战略上看,这里是南唐北伐中原、统一下、“走出去”战略的根基……
李璟站在沙盘前,望着江北四州,陷入沉思,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他最后的坚强。
就在他犹豫时,长江上又传来噩耗:后周将领赵匡胤击溃我瓜步水师,损失战船百余艘。
瓜步,在六合县东南,与昇州隔江相望。这是“长江险”的最后一块儿遮羞布。现实情况已经容不得李璟瞻前顾后了。
就在赵匡胤击溃瓜步水师的当,李璟派阁门使刘承遇奉上正式的降表,表示愿意割让庐、舒、蕲、黄等州,尽献江北之地,请求划江而治。
柴荣仿照大唐与回纥可汗的礼仪,给李璟回复了正式国书:
“皇帝恭问江南国主”
——短短几个字,信息量却很大。
柴荣自称“皇帝”,而非“大周皇帝”,称呼李璟为“国主”,因为中华大地上只能有一个子,当然就是我柴荣喽,其他皆为非法割据伪政权,只能称国主,而且还给他圈定为江南,你只是长江以南的大地主而已。
之前,南唐、后蜀等给中原写信,抬头都是“大唐皇帝致书于大周皇帝”、“大蜀皇帝致书于大周皇帝”,也是在强调自身的法统。
现在,李璟从一个帝国的皇帝成为国主,政治身份连降三级。
“使人至,省奏请分割庐、舒、蕲、黄等州,画江为界者……既能如是,又复何求。”
——你很懂事,我也就不啥了。
“边陲顿静于烟尘,师旅便还于京阙……兼两浙、荆南、湖南水陆将士,各令罢兵……”
——放心,战争就此结束。
最后,柴荣敦促李璟抓紧把四州交出来,同时安慰他不必让位给儿子。
在之后的书信往来中,李璟乖得不要不要的,自称“唐国主”,除了割让了江北全境,还答应每年向后周进献贡品十万。
柴荣既有并吞宇内之志,且定“先南后北”之谋,却为何在昇州城下停下脚步,放弃补刀,接受和谈呢?
因为这才是体现柴荣深谋远虑、雄才大略的地方。
柴荣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单机游戏,而是大型多人在线网游,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首先,是南唐微妙的地缘政治因素。
南唐是南中国的第一强国,对周边各方势力具有极大的影响力,特别是当李璟在“四凶五鬼”集团的怂恿下,制定了恢复中华、统一中原的路线后,两浙、两湖、两广、福建皆成为南唐的战略假想敌,引起了南方诸国的巨大恐慌,而当南唐真的将之付诸实践,灭闽国和南楚,则极大震动了南方诸藩。南唐也由此成为南方诸藩的全民公耽万恶之源。
正是由于地区霸主、问题儿童——南唐的强势存在,才使得吴越国、南楚、荆南等长期以来尊奉中原,狐假虎威,平衡淮南势力的威胁。
简言之,南唐所带来的地区威胁,才是后周在南中国的群众基础。
而一旦南唐的地区优势消亡,那么世殊时异,这些南方诸藩对待中原的态度也许就会有翻覆地的巨大转变,与后周变友为敌,以求自保。
柴荣充分利用了南唐的地缘政治因素,给予其重创,瓦解它对中原的威胁,但一定要暂时保证它的存活,让他对南方诸藩保持有效的威慑,从而保证南方诸藩对中原的向心力。
其次,是避免战线过长,保存实力,应对北方的威胁。
两次“晋州之战”和“高平之战”,已经给北汉造成了致命创伤,新袭位的刘承钧无意开疆拓土,只求保境安民,史书上也刘承钧一心休养生息,不敢南侵。
不过,在柴荣征淮期间,刘承钧还是趁虚南下,到隰州偷野。虽然较为轻松地被后周边防军击退,但这足以明柴荣必须在中原留有足够的力量,以抵御有可能地北方侵略军。
北汉,不能置之不理,而契丹,更不能掉以轻心。柴荣南打虎,还须北防狼。
第三,则是避免火中取栗。
世宗三征淮南,才打出今的局面,而在胜利前夕,着名的政治投机家、“赖三代”荆南高保融,突然出兵鄂州,名正言顺地碰瓷后周,抢夺胜利果实,吴越国和湖南势力也跃跃欲试。
如果柴荣发动渡江战役,那么后周必将为此承受巨大的代价,顶在前排吸收伤害,而两浙、荆南、湖南等势力则坐享其成,并且事后后周还要感谢三家的“帮助”,三家占了便宜还卖乖,后周只能吃哑巴亏。
最关键的,就如第一条所,随着南唐的灭亡,三家很有可能瞬间站到后周的对立面。柴荣此时灭南唐,就等于是割自己的肉,来喂养自己的敌人。而如果后周渡江失利,那就更是前功尽弃了。
所以发动渡江战役,对后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双方在关键问题上达成一致,和谈圆满结束。
柴荣给荆南、吴越国等下诏,命令他们退兵,赐给吴越国绢帛三万匹,赐给荆南高保融绢帛一万匹;派大将宋延渥率领水师在长江上巡逻警戒;给杨行密、徐温安排专门的守墓人户,官府划拨专门款项;南唐群臣有祖坟在江北的,也安排人保护,定期维护。
南唐派冯延己送上一封“买宴表”:
“臣闻盟津初会,仗黄钺以临戎;铜马既归,推赤心而服众。”
——开头先称臣,然后一通五彩莲花屁。“盟津初会”,把柴荣比作周武王;“铜马既归”,把柴荣比作汉光武帝。
“皇帝量包终古,德合上元,”
——柴荣同志伟大光荣正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一帝,欧耶\\\/
“以其执迷未复,则薄赐徂征,”
——只因我执迷不悟,柴荣同志就赐给我一点的教训,把我从错误的悬崖边拉了回来,让我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是柴荣同志拯救了我,让我沐浴了温暖的阳光。
“以其向化知归,则俯垂信纳。”
——当我参与改造之后,柴荣同志又欣然代表组织接纳了我这个迷途羔羊。
“仰荷含容之施,弥坚倾附之念,”
——我跪地仰视强人,感谢柴荣同志的宽容、博爱,不计前嫌,收容我、改造我,使我更加坚定了拥抱组织的决心,从此以后誓做柴荣脑残粉。
“然以淮海遐陬,东南下国,亲劳玉趾,久驻王师,以是忧渐,不遑启处,”
——我们是地处东南一隅,偏远荒凉,却要劳您大驾,不辞辛劳,贵足踏贱地,只为教育我、改造我,帮我进步,每当想到这里,我都无比惭愧自责,于是乎,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斗胆提出来,如有冒失之处,还望您海涵,这个请求就是……
“今既六师返旆,万乘还京,和申解甲之仪,粗表充庭之实。”
——老乡别走,来都来了,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大家吃好喝好。
随表而来的,就是李璟的一点心意:银、绢、钱、茶、谷百万。
柴荣很高兴,你看,打一顿,态度好多了。
几后,李璟又派临汝郡公徐辽、客省使尚全恭出访,送来“买宴钱”,以及另一封买宴表,同样的套路,同样的“辞指甚哀”,不再细表。
战争终以和谈结束,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后周与南唐之间保持了频繁密切而友好的交往,南唐的钟谟和之前被俘虏的冯延鲁,化身友好特使,多次往返于中原、江南,双方礼尚往来,亲密无间。
一次,李璟派儿子李从善与钟谟出访后周,柴荣忽然问钟谟,“你们江南的军队还保持操练战备吗?”
钟谟连忙矢口否认,我们已经称臣于上国了,哪儿还敢搞军队建设啊!我们可乖可乖啦。
柴荣却摇摇头,很严肃地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之前咱们是仇敌,现在则是一家人了,咱一家人不两家话,有道是世事难料,将来的国际形势会往哪方面发展,都很难。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趁我还在的时候,可以放心大胆地加固城池、操练军队,据守险要,为子孙后代着想!”
钟谟回国后,如实汇报给李璟,李璟这才放心大胆地进行国防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