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星钱弘佐】
赢得抗唐援闽战争后,钱弘佐派嫡系亲信——鲍修让,挂帅东南面招讨使,率军进驻福州,声称帮助李仁达协防,实际就是将福州控制。鲍修让的父亲就是前文钱元瓘的嫡系亲信——“鲍闹”鲍君福。
才脱虎口,又入狼穴,下渣男一般黑。李仁达感受到了危险,但他还想再抢救一下,便派弟弟李仁通来杭州拜码头,表示愿意来杭州觐见,试探一下钱弘佐的态度。
钱弘佐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李仁达被逼到了悬崖边缘,是去杭州豪赌一次,还是官宣叛乱?
首先不可能是后者,因为鲍修让已经将福州控制,屠刀早已磨得又快又亮,就差一个杀他的借口,此时拒绝入觐或官宣叛乱,无异自投罗网;前者,也许还能保住一命,但很可能会遭扣留……
就在李仁达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大的好消息传到福州:钱弘佐同志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947年6月,钱弘佐毫无征兆地死了,享年20岁。
20岁的大伙子,刚刚打赢了一场对外战争,击败了老对手南唐——而且是巅峰时期的南唐,达成了连钱元瓘都没达成的成就——开疆拓土,对内则扳倒了程昭悦反革命集团……
就在上个月,福州前线将士凯旋归来,意气风发的钱弘佐亲自为他们颁发赏赐,将士欢呼雀跃,钱弘佐踌躇满志,憧憬着他的大国梦。
没影不豫”,没影大惭”,没影不康”,没有任何预兆,只有非常突兀地一句“六月乙卯,王薨于咸宁院之西堂”。
难道是钱弘佐同志励精图治,996工作狂,过劳猝死?呵呵。
把史书往后翻两页,就会明白——一切的谜团都可归结为“后钱元瓘时代”,其实自钱镠末期开始,直至吴越国最终归宋,内部的纷争从未断绝,有些事儿能,有些事儿可以隐晦地暗示一下,有些事儿则必须彻底封藏,比如钱元瓘“消失的十年”。
历史对钱弘佐的评价几乎是清一色的五星好评,对他的英年早逝深表惋惜。
在对钱弘佐的诸多溢美之辞中,有一句特别值得玩味,“发摘奸伏,人不敢欺”。这种评语也多见于帝王的盖棺定论中,大意就是该君王明察秋毫,总能把各种阴谋扼杀于萌芽之中,然而这种套话放在“后钱元瓘时代”的吴越国君主身上,就显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钱弘佐在位期间,兵籍使钱丞德家失火,大火向内城蔓延,钱弘佐亲自登上高楼指挥亲军卫队参与救火。没想到有个别卫兵却趁火打劫,劫掠钱丞德的财物,钱弘佐果断下令将其斩杀,大家这才全心全意救火,从此对这个十几岁的娃娃另眼相看。
后来在福州战役中,钱弘佐虽然未能亲征,却在后方牵头督导后勤工作,保证了前线供馈。钱弘佐在军队和民间招募了大量运粮民工,然而等到约定集合时间时,却无人前来报到。这就尴尬了,钱弘佐愤怒了,派出纠察队,下令:自动前来报到的,赏赐照旧;被纠察队抓来的,赏赐减半。相信应该还有后半句,“纠而不得者,杀”。有了钱丞德家失火事件,人们对钱弘佐的魄力已经有了足够的认识。果然,次日亮,人们全都争先恐后地赶来报到。正因这伙运输队的出色表现,才为福州战役的大胜提供了充足的物质保障。
有人进献嘉禾,表示在钱弘佐伟大光荣正确地领导下,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钱弘佐自然很高兴,兴头上问仓管干部,咱们得国库积蓄几何?答:十年之储。钱弘佐很高兴,“军食足矣,可以宽吾民”,遂下令全国百姓三年免税。
钱弘佐最被人称道的,就是福州战役。知唇亡齿寒之道理,顶住各方压力毅然决然出兵福州,并为吴越国开疆拓土,拿下福州。
在福州战役期间,吴越国的经济出现了一定的困境,或者之前的困境因突然而来的战争而愈加凸显。钱弘佐便想通过传统技能——铸铁钱,来缓解经济问题。
其弟钱弘亿上疏反对,提出铸铁钱有八害:1,新钱发行后,旧钱流出境外;2,新钱只能在国内使用而无法国际通用,不利于商贸发展;3,一旦执行铜禁,民间盗铸行为必然猖獗,很难制止;4,前不久,闽国就因铸铁钱而亡国,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5,动摇人们对国家经济实力的信心;6,官吏军民无故加薪,会惯出他们索求无度的臭毛病;7,铸铁钱的好处未必立竿见影,但坏处接踵而至;8,“钱”是国姓,随意更换不吉利。
我们多次提到过铸铁钱的利弊,可以把铸铁钱视作古代版的量化宽松政策,其优点与缺点也不是单独存在的,根据外在环境的不同可能会产生完全相反的效果。比如钱弘亿所提出的第二条,新货币只能在国内流通而不被国际认可,所以会影响经济,而南楚马殷时期的高郁改革,恰恰是通过这一条使得南楚商品流通实现井喷式发展。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南楚是在掌握了足够的硬通货——茶叶之后推行的货币政策,“茶本位”是本,铸铁钱是表。
如果没有南楚的“茶本位”,没有足以让国际社会产生深度依赖的硬通货,那么任何形式的量化宽松都将是慢性自杀。吴越国的邻居如南唐、闽国都已经用血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吴越国在当时没有制约国际社会的硬通货,所以滥发货币的弊端无法转嫁而只能独自消化,毒害自己。
钱弘亿、钱弘佐,两个当时都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能领悟到这其中的道理,实属不易。
主流观点普遍认为钱弘佐是难得的明君坯子,具备改写吴越国历史的能力,他被寄予了厚望,被认为是冉冉升起的红太阳,不料他却是上的流星,“唰——”没就没。
吴越国的内忧并没有随钱弘佐的暴毙而平息,“后钱元瓘时代”走向了另一个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