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声音里,一座大门被人破开了。
守城的鬼兵们眼瞅着那窗户大小的破洞外火光肆意,它们都吓傻了。
负责这一片区域的都尉保持着清醒,也许是刚刚轰鸣声太大,都尉张大嘴巴,他大声吼道“补上补上!快!”
而在他话音还未落下,又一块被轰开的碎片从那扇燃烧着火焰的木门上碎裂开来。
那些木片如同剃刀,上面的石灰伴随着汹涌仿佛油渍的铁水,疯狂收割着这群走出地府的士兵们的生命。
都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只手在沾染到火油之后发生的溃烂。
继而,他的灵魂,寄宿在肉体之上的生命都开始不断的开始消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包裹着烛心的蜡烛,很快就将彻底燃烧殆尽。
凄厉的嘶吼声里,炮弹还未停歇,又有新的一轮开始发射。
这就是天煞的威力,在初步掌握了这门火炮的实战作用,于这次攻打山南道,朝廷大开工厂,源源不断的炮弹被生产出来,这些东西,将被不计代价的投送到敌人的胸腹,其中,一些改良过后的,被誉为火神的炮弹,将成为主力。
站在观战楼台上的卫延武,目光如炬。
在弥漫着硝烟的战场那侧,一枚枚火神炮弹被填充继而如同烟花般绽放于那座城门口上,这一切都是如此的迅猛。
他们派过去的斥候们,有的因为躲闪不及时而被这钢铁熔炼的铁水浇灌着与城墙融在了一起,火神如同真正的神明一样,展示着它的摧枯拉朽,同时也不分敌我,肆意的将存在于它威能内的一切生物都瓦解,凝固成一座座狰狞的雕像。
凝视了许久,卫延武这才吐了口气,他用一种见证者的口吻,叹息道“这会是未来战争的趋势,而我们武启,将是第一个把这等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国家。”
伴随着雷鸣般响动,卫延武所处的高阁在晃动,于他身后,那一尊尊张着嘴巴的漆黑怪物,他们喷射的圆孔被烧的通红。
不断有蒸汽从炮管蔓延向外,八尊铁炮,如今按照顺序,依次被拉进后面的降温池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几尊阎王将短暂推出战场,而这时,先头部队已经准备好,他们开始了进攻。
…
一位位传令兵彼此争前恐后的奔跑在城中各处。
负责哨戒的士兵都被拉去传递信息,而各处的岗位也都集结完毕随时准备组建成新的抗击队伍。
快步走在人群里的秘先生,听着一件件事情,他眉头已经拧成一个八字,但还是有条不紊的按照不同事情吩咐人去处理。
听到城门被破,秘先生也是一愣,但,那一声声宛如巨兽撞击的声响才刚过去,城门被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点点头,环视一圈道“通知城内各处,按照预演的破城之后,阻击阵型迎敌。”
随后,一些人告辞退去,他们要将信息尽可能快的传播到各个地方。
而后,秘先生望向身边一人,他问“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那位侍者回应说“起码六个时辰。”
秘先生深吸一口气,他拍了下身边一位将军的胸口,沉声吩咐道“让长生门的那小子做好准备,只要城外的真人敢进来,就请下大帅。”
作为最被看中的一块阵地,鬼王大帅在这里的布置不可谓不多。
除了安插两位从臣两位银盔校尉在这儿,部署的士兵分别也已经过万,而且还有煞盘,以及一位临时能让鬼王下凡的肉胎。
这个配置,道门哪怕派出六七位真人也未必能拿的下,可偏偏,一个张福生就搅乱了城中的布置,让他错误的把最为强力的底牌给用了。
导致现在城门被火炮所破,而大门失收,丧失守城优势的他们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城内第二城防的布置,借助重新规划后的街道岗哨一层层把敌人堵在外面。
撑到援军来或许还有以死谢罪的可能。
吩咐好所有事后,短暂的有一刻安静的时光。
头发有些炸开的秘先生眼眶发黑,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白浅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有时刻专注着那边动向的侍者回道“大约一刻钟前,红楼方向便没了动静。”
秘先生思考的时候,手指喜欢敲打着自己的大腿,他思索着说道“应当是被拉进她的惊鸿曲中,根据叶藏所述,张福生道法剑术实在精妙但对于精神幻术却不甚有应对的策略。如此,白浅只要能使出惊鸿曲,便该有不小的把握能拿下他。”
身边侍者也提醒道“先生,白浅大人临行前,尊上单独召见了她,或许,是给了一些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手段也说不定。”
闻言,秘先生的脸庞突的抽动了一下,他大步流星,身影快速消失在了原地。
如果白浅真的有能力困住或者擒拿下张福生,那么今日,做了一系列错事的他无疑会成为为这场战争负责的主要人物。
越是如此去想,秘先生便越发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蠢得不可救药。
而且,从得知王府有奸细潜入后,那位黑莲的使者便不知去向。
如今,秘先生也管不的那么多,他快速飞往红楼的位置,还未到,便感觉那里一片的死寂,这代表那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而当他从己方士兵们的尸体上略过,在来到那副骨面丢掉,只剩下一身破旧盔甲的残脸校尉身边时,秘先生眼睛微微眯起。
骨面还没有死,虽然他现在和死了也没多大区别。
当他跨过骨面的身体准备往前去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弥留的家伙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个字来。
秘先生皱着眉头,但还是弯下腰去,凑到近前才听到那骨面用模糊的口吻说着“东…东…”
“东面?”
秘先生解读起这位将死之人话语里的意思,那躺在地上的家伙挣扎着,最终努努嘴巴示意秘先生说的没错。
得到提醒的秘先生顺着红楼外围,找到了向东的那个方向,迈步进去。
白浅的惊鸿曲是经过后土娘娘的改造过后,才能以楼的形式直接存在。
而这红楼,一共十三层,每一层对应着不同的能力,当然也是有上限的。
比如,从四个大门位置出发,会依次进入到不同的楼层里,南面对应着一至三层,西面对应着四到六层,东面则是七到九层。
这九层以上,则只有从那始终密闭着的北面才能进入。
对于惊鸿曲的了解,秘先生知道,楼层越高,越是代表着梦境的真实和奇特。
而受梦境的影响,进入者会被极大削弱自身的某些能力,比如一些时间类的天赋类的能力无法使用,比如某些时候自己的一些情感思想会被剧本控制而出现与本身相矛盾的现象。
当然,这并非说明施法者就完全出于不败之地,楼层越高,施法者便会承担来自剧本里一些不合理因素的影响,这会像是毒素累积,严重的可以反噬起自己的主人。
理论上,九层已经是白浅的能力极限,在往上,故事会突破她现有的能力范围,反噬也将超乎想象的严重。
而就在秘先生走到红楼的东面时,他看到里面空空荡荡,里面光线黯淡,似乎没有人来过似的。
并非第一次前来的秘先生没有直接进去,他换了个思路,准备绕到北面去看一看。
当他刚走到转角,便听到一声声奇怪可怕的笑。
坐在地上,不断撕扯着自己身上皮肤和衣物的白浅,痛苦挣扎着,她像是一条蛆虫在地面上难受的挣扎。
秘先生惊愕之余赶紧四下张望却是没有发现有关张福生的踪影。
“浅浅,你怎么样了!”
秘先生赶忙跑了过去,可面对这样肮脏扭曲的白浅,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张福生!”白浅脸庞上被她自己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槽,她好似地府深处随处可见的冤鬼,她内心的阴暗顺着手心里的血不断的渗透往外,而这也是对她从始至终一贯保持着的良好形象的一次彻底毁灭。
“张福生!”白浅痛苦的嘶吼着,她的嗓音里,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比的愤怒和怨毒。
站在她身边,秘先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绪失态的白浅,他没能说的上话,只是在一旁默默运转着功力,当务之急是先帮助白浅稳定好状态。
…
而另一边,背着疯疯癫癫的张福生沿小路一直往外,跑到处没人的地方,这才敢停下来到尹仲,大口喘着粗气。
“诶,道长,咱这还真是有缘啊!诶~你…诶诶,别…咱自己人…”
尹仲刚放下张福生,后者突的掐住他的脖子,模样凶恶好似没有理智的野兽。
被张福生单手拎到半空中的尹仲一副我特么日了狗的表情,他何止是无语凝咽,简直就快要窒息了。
再这样下去,就直接被张福生给捏死,于是,他从口袋里使劲掏了掏,最终拿出一张叠好的黄角。
他把那符纸贴到张福生胸口,顿时,一股奇异的力量将张福生整个控制住。
脖子上的力停止过后,尹仲艰难的掰开了对方的手指他跳了下来。
张福生依旧面目凶恶的待在原地,似乎成了一座雕像。
将剩余两张塞好,尹仲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无奈道“没想到,你当初送我的三张定身符,这第一张是用在你自己身上。”
不过,说归说,他也在思考“难不成是那娘们喂了你吃什么药,把人给逼疯了?”
这黄符的效用是半刻钟,尹仲准备还是直接开溜,反正张福生道法高深本事比他强多了,应该不会出事。
可就在他刚起念头,那边,被定身符制止住的张福生身子一抖,猛地他又能行动起来。
尹仲下意识的就要爆一句粗口,可还没来得及就被福生一只手给按住。
“我…给你的?”张福生说话的语气很是奇特,他似乎是在刻意压制着某种欲望,以至于,每一个字都显得极为喑哑。
“恩人!恩人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尹仲,就是在隋城里救过你的那个尹仲啊恩人!”
“尹仲…”
张福生想了想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些,继而,他把地上趴着的尹仲拎起来,眼中漆黑的血色瞳孔如同宝石般盯着对方,他咧开嘴笑了笑道“我记得你!”
待在半空中的尹仲现在的样子简直要哭出来,被这样一个怪物说我记得你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他笑得时候,脸庞上的肌肉还在抽动,而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努力控制着情绪的尹仲脑子里飞快思索着,他问“恩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福生摇了摇他,继而随手将尹仲放下,他表情是在笑,但嘴角却相互咬着,他说“我忘了,但现在,我觉得,杀人似乎很有趣。”
他说到杀人这个词的时候,尹仲脸皮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他没敢顺着福生的话往下聊,而是伸着脑袋往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恩人,现在他们在攻城,朝廷和地府打了起来,那里人多,您看咱们是不是要从另一个方向突围过去?”
福生舔着嘴唇,他看着尹仲指的方向,嘴巴喃喃道“战争?”
他开始咯咯笑着,双手捂住嘴巴,弯下腰背,笑得身子都开始打颤,继而这让尹仲发觉,张福生确实是疯了。
“我记得,里面有个家伙也说了类似的话,他问我,面对这样的结果,是否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张福生的手捂住脸孔,但声音从他手指的缝隙里伸了出来。继而,这家伙双手往下扒拉着脸庞,连带着眼皮鼻子,嘴角的皮肤都被他往下拉扯。
他扭着腰,将那副表情露给一旁唯一的观众,尹仲去看。
他嗓音委屈,继而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可悲,道“谁会喜欢战争啊?战争只会创造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可怜虫,啊,战争~”
突然,他一个跃步跨到了尹仲面前,这把后者给吓了一跳。
福生用一种精神抖擞的语气,他兴奋道“那我们去创造战争去吧,这一定很有趣!啊,战争,战争,多么美妙的词语!”
他的行为越来越没有逻辑,紧接着他开始了高歌,开始转着圈,开始跳舞。
“疯了!疯了!”尹仲此刻只想抽当初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他没事出来的时候干嘛要顺手救一下这家伙,把他丢在那儿,让他和后续赶来的人打生打死他不好吗?
“我们接下来去哪?”那边,福生的身影一下子又来到了尹仲身侧。
望着这位那张好奇的脸,尹仲心虚的小声嘀咕道“要不,先去王府那边。”
福生听罢点点头,他兴奋的表示“很好,那么我们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进行这场华丽的演出呢?让我想想,嗯…不如我们装作一群小马,嗯…这听上去很有趣不是?”
尹仲只能干笑着,他给出自己的建议“马应该不太好装,要不我们偷偷扮成士兵再趁人不注意溜进去。这很有难度,也很有趣!”
最后两句,是他怕这位一个心情不好给拒绝了。
福生想了想,他点点头道“是的,这很有趣!”
说罢便拉着尹仲顺着一个方向找到了一队正在集结的士兵。
然后,就当着尹仲的面,将这群家伙在极短的时间内依次肢解了。
对此,尹仲只感觉一阵胆寒,他望了眼天空,发现黑夜已经不知不觉即将靠近,而血泊之中,福生正拿起一对残忍的肢块,他一脸的苦恼道“切的太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