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出兵
作者:夜尽长   大唐奴牙郎最新章节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底,安西都护府。
    安禄山起兵叛唐,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安西之中的文武百官,留守在龟兹镇中,每日都在焦急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李嗣业双手负在身后,在议事堂中来回踱步。
    李光弼坐在侧席,闭目养神。
    封常清看着案台上的舆图,默然不语。
    其他官员也都是面露焦急,心中不安。
    李嗣业停下脚步,向身旁的段秀实问道:“都护今日召集我们,可是朝中有事?”
    段秀实:“不清楚,等会都护出来,一切便知。”
    李嗣业无奈,继续踱步。
    而此时,周钧正在书房之中,看着海东青送来的一封密信。
    寄信人是孔攸,信中密密麻麻都是小字。
    周钧看完了信,眉头紧锁,思虑了好一会儿,下笔写成一封回信,又令孙阿应用海东青寄往长安,这才出了书房,来到议事堂。
    瞧见周钧走出来,堂中众人连忙侍立。
    周钧点点头,先是令仆从将舆图,挂在议事堂中央,又走了下来,开口说道:“叛军已经攻破了陈留和虎牢关。”
    陈留守军不多,募集新兵仓促,城池丢了,倒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但是,虎牢关乃是洛阳东边的最后一道天险,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李世民当年凭借3500铁甲军,大破窦建德13万大军,就是因为占据了这里的有利地形,顶住了窦建德前三十多天的进攻,最后对其一击毙命。
    所以,此处丢守,在众人看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周钧向封常清点了点头,后者站起身,又走到舆图旁,开口说道:“陈留太守郭纳叛唐投敌,河南节度使张介然以身殉国。安禄山入城之后,尽屠城中守军。之后,叛军稍作休息,等待援军到达之后,便开拔攻向虎牢关。”
    说到这里,封常清用手指着虎牢关,对众人说道:“虎牢关主帅是禁军押衙毕思琛,副将乃是羽林卫郎将伍玉魁等人,麾下是从洛阳募集的六万新兵。”
    李嗣业听到这里,有些疑惑的问道:“毕思琛是何人?为何我从未听过?”
    李光弼说道:“毕思琛是天子仪仗中的将领,从未上过战场,但口才甚是了得,又生的仪表堂堂,深得陛下的宠爱,甚至被赐了紫衣金鱼……但此人,说到底终究就是个草包。”
    李嗣业听了一阵头大。
    封常清继续说道:“毕思琛挑选军中勇士,置于虎牢关的关所之中,又将大部驻扎在关后,以充援军。”
    虎牢关易守难攻,毕思琛此举,倒也挑不出错来,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采取的举动。
    封常清:“陈留城破,近万唐俘被尽屠的消息,传入虎牢关之后,毕思琛麾下的士卒就出现了逃兵。之后,随着叛军逼近虎牢关,唐军每天都有逃卒出现。”
    段秀实听到这里,不由叹道:“长安洛阳两地的百姓,久未遭遇战事,仓促之下被招募,又没有经过什么训练,听闻叛军凶残,出现逃卒乃是必然之事。”
    封常清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毕思琛为了应对逃卒,便将新兵押向前阵,又下了军令,倘若再有人临阵脱逃,当场斩杀。”
    封常清:“叛军兵临城下,虎牢关上的唐军新兵,还未开战,士气便矮了三分。安禄山下令前军试探攻城,关所上的新兵,由于紧张,未待敌军进入弓箭射程,便开弓发矢。安禄山由此判断,虎牢关中乃是未经训练的新卒,便下令前军出击,全力攻城。”
    “叛军训练有素,又装备精良,虽然地势险要,但很快就抵达了虎牢关城下。安禄山一边攻城,一边又派手下恫吓守军,说是倘若不降,尽屠不留活口。毕思琛麾下的士卒仅仅抵抗了数个时辰,就有士卒向关所后方逃去,之后逃跑的士兵越来越多,逐渐成了雪崩之势。”
    李嗣业听到这里,有些咋舌:“六万多的军队,这便败了?”
    封常清看着舆图,沉默片刻后说道:“此战看着是唐军占尽了地利和兵数的优势,其实由于士气低下和缺乏训练,对上叛军,这两个优势,反而成了劣势。”
    周钧看向封常清,问道:“且说说,为何优势成了劣势?”
    封常清拱手说道:“都护请看,虎牢关易守难攻,从上方看下去,关内关外就如同是漏斗一般的形状。想要守住虎牢关,前提是在于攻守双方的兵员素质相同或者相近。而毕思琛麾下的洛阳新兵,训练只有数日,其中有不少并非良家子,甚至还混入了不少河北细作。军中逃兵一再出现,甚至还有叛党隐匿其中。在这种情况下,虎牢关被破只是早晚之事。”
    “开战之后,一旦士气低落,士卒溃逃,虎牢关本就地形狭窄,逃兵会下意识的向开阔地带溃散。而虎牢关的漏斗地形,反而就成了唐军的劣势。逃兵会返身冲击本阵,从而带动更多的逃兵,最终引发溃军之势。”
    周钧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回忆起了史书。
    在旧的历史之中,驻守虎牢关的主帅,并非是毕思琛,却正是封常清。
    封常清带领六万大军,放弃了虎牢关的地形优势,反而将部队派出虎牢关,在关所外的平原上,与安禄山的骑兵选择硬碰硬,结果『贼以铁骑蹂之,官军大败』。
    接着,他又收拾残军,在葵园(今河南荥阳市高阳镇)与安禄山再次进行了一次正面对抗,再次失利。
    最后,他集结剩余的兵力,在洛阳城下的上东门,与叛军第三次进行了大战,依旧是大败。
    这三场败战打下来,有不少史学家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放着虎牢关这么好的地形优势不用,封常清为何非要以卵击石,选择和叛军在平原上进行三次正面对抗?
    也正是因为这一段历史,封常清名将之称,被后世反复质疑,甚至有人说他其实名不符实。
    想到这里,周钧向堂内众将问道:“倘若身处在毕思琛的位置,你们会如何抗击叛军?”
    堂内众将思虑片刻,李嗣业率先站出来说道:“都护,倘若是末将指挥虎牢关之战,末将会身先士卒,站在虎牢关城头,奋勇杀敌,以鼓舞士气。俗话说得好,只要有猛虎带头,再软弱的绵羊,也会咬人。”
    周钧听了哑然失笑,李嗣业的作战策略,倒是挺适合他的性格。
    见周钧看向自己,封常清犹豫片刻,拱手说道:“都护,常清会选择放弃虎牢关。”
    周钧:“你说说看。”
    封常清:“虎牢关战前,高仙芝已经率领南北二衙中的数万精兵,从长安开往洛阳。我反复算过脚程,即便有了虎牢关,但凭借洛阳的这群新兵,根本无法撑到援军到来。如此一来,不如出关,在开阔地带分段阻截叛军,以拖延时间。”
    周钧说道:“用人命来换时间吗?”
    封常清:“拖延时间,只是其一。虎牢关狭窄,难以通过。兵卒出关之后,想要再入关内,却是极难。此举犹如背水一战,使得新兵置之死地而后生,再无溃逃之可能。”
    段秀实皱眉说道:“出关之后的一战,让新兵面对河北铁骑,怕是会死伤惨重。”
    封常清:“洛阳的六万新兵,当下最欠缺的就是训练。出关迎敌,一来为了拖延时间,二来正是练兵。一场生死之战,要比数月的训练更加有效。活下来的那些士卒,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可堪一用的精兵。”
    周钧此时才想起,在史书中,封常清麾下的六万新兵,在和安禄山叛军经历了三次大战之后,存活不足七千人。但正是这七千人,后来成了防守潼关的主力,在作战表现上,甚至还要强过不少长安禁军中的兵油子。
    想到这里,周钧向封常清问道:“虎牢关战败,毕思琛还有剩余的兵卒如何了?”
    封常清:“毕思琛向安禄山投降,而那六万洛阳新兵,除去战死、逃亡者,剩下的两万多人,在毕思琛的劝说下,也投入了叛军的麾下。”
    闻得此言,周钧长叹一口气。
    堂中沉默良久。
    周钧左右看了看,见李光弼不住摇头,便开口问道:“光弼,这虎牢关之战,你可有法?”
    李光弼先是向周钧躬身行礼,接着说道:“眼下是十一月底,黄河流域正是天寒地冻之时。”
    这句话出口,堂中众人都是疑惑,不清楚李光弼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光弼走到舆图旁,指着虎牢关说道:“虎牢关地势高耸,两旁都是黄土高坡。倘若想要守城,只需要取水从城头灌浇下去,不出一日,水结成冰,便成了冰仞。叛军想要攻城,只能烧火融冰或是铺席打桩。城中守军,只需要以弓箭射杀,再提防敌军夜袭便可。”
    听见李光弼的办法,堂中诸将,一个个都是吃惊不已。
    李光弼又说道:“当下是寒冬,黄河已经结冰,不仅有利于守城,而且还利于奔袭。”
    周钧:“你是说,你率领六万新军,不仅要守住虎牢关,还想要进攻叛军?”
    李光弼点头道:“安禄山大部已经渡过黄河,而粮草、补给、辎重等等,却大多都存在黄河北岸的灵昌之中。看守后阵的叛军,只有数千。唐军可以趁着叛军的注意力,都放在京畿一带的时候,派出一部人马,换上叛军的军服,悄悄渡过结冰的黄河,再长途奔袭灵昌,一把火烧掉叛军的粮草和辎重。”
    封常清听到这里,先是惊愕,接着叹服,最后向周钧躬身道:“论领兵打仗,我不如光弼。”
    周钧闻言,心中也是感叹。
    史书中,将李光弼评为安史之乱的『中兴第一人』,的确是有原因的。
    周钧站起身来,走到堂中说道:“虎牢关失守之后,朝廷对安西军和北庭军下了圣旨。”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
    周钧:“朝廷下旨,令安西军和北庭军抽调士卒,即刻启程,拱卫长安。”
    李嗣业闻言,面上露出喜色:“可算是有仗打了!”
    周钧看了李嗣业一眼,又说道:“安西军中抽调四厢,北庭军中抽调两厢,编成一万五千人,由我亲自担任主帅,李光弼为前军副将,段秀实为左厢副将……”
    听见周钧念完一长串名字,李嗣业却没有听见自己的,连忙拱手问道:“都护,末将呢?”
    周钧向李嗣业问道:“我问你,你当下的职事是什么?”
    李嗣业:“末将……是疏勒镇的镇守使……”
    周钧走过去,拍了拍李嗣业的肩膀:“你和封副使留守安西。”
    李嗣业如丧考妣:“啊?”
    周钧笑着对李嗣业说道:“放心好了,你留在安西,有一场大仗要打……而且,我还给你留了一些新武器。”
    李嗣业:“新武器?”
    周钧:“你以后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