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前有觐见礼,按照大唐以往的惯例,全国各地的举子,齐聚在大明宫含元殿中,等待皇帝的召见。
现如今,李隆基身体不适,无法出宫,只能由礼部主持仪式,周钧以丞相之职,代为接见天下举子。
陆家的小郎陆恩生,走在许方海的身侧,跟着数百名举子,顺着台阶,走入了凉城宫所的大殿。
殿门之外禁卫林立,大殿之中又是画栋雕梁,身为年轻人的陆恩生,好奇不止,偷偷的看向四处。
许方海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陆恩生莫要妄动。
后者点点头,垂首向前。
到了大殿中央,中书省四方馆的通事舍人,手中捧着一封诏书,跟在周钧的身后,一起入了朝殿。
皇帝不在,御座空待。
周钧站在御座下方,对两旁侍立的官员和内侍们点了点头。
通事舍人向前一步,打开诏书,对殿中的举子们念道:“卿等学富雄词,远随乡荐,跋涉山川,当甚劳止。有司至公,必无遗逸,仰各取有司处分。”
举子们向御座拜首谢恩。
通事舍人收了诏书,又向周钧行了一礼。
周钧站了出来,对举子们这样说道:“大唐山河破碎,百姓流离,正是贤才大展宏图之时。诸位学识渊博,又有报国之心,自当谨记一言。”
“寒窗苦读,一朝跃过龙门者,倘若所图不过为官弄权、声色犬马,最终必将泯没无名。欲留名于青史者,志向不过四句,诸位且听仔细。”
“天地本无心,人心载道,当为天地立心。”
“百姓随波流,命如浮萍,当为生民立命。”
“古之学道,百家争鸣,万花齐放,今日却不闻昔日之声,当为往圣继绝学。”
“民胞物与,全体归仁,三百年兴衰看遍,当为万世开太平!”
这段话说完之后,大殿之中寂静无声。
原本主持仪式的中书省、尚书省一众官员,纷纷看向周钧,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殿中的学子们,对于周钧的这一番话,心中更是只有震惊和思索。
周钧看向礼部侍郎杜甫,开口说道:“我现在要去议政殿,参加兵部的议事,接下来的仪式,由礼部来主持。”
杜甫如梦初醒,连忙拱手道:“恭送丞相。”
周钧点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的大殿之中,不约而同响起了山呼一般的声音:“恭送丞相!”
觐见礼结束,陆恩生随着举子们,一起去礼部审查备考资格。
趁着这个时机,陆恩生凑到许方海的身边,小声惊叹道:“刚刚朝堂中的丞相,就是许郎口中的那位大帅?”
许方海有些感慨,轻轻点了点头。
陆恩生又问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这首诗也是出自那位丞相之手?”
许方海:“不错。”
陆恩生兴奋的说道:“许郎对我说过,曾经在范阳城中与丞相有一面之缘,本来我还不信,没想到今日相见,居然如你所说,真是如此这般的卓尔不凡。”
许方海身边的一名举子,听见陆恩生的话,看了过来,又问道:“这位兄台,你曾经见过丞相?”
陆恩生看了过去,见发问的人身材伟岸、气度不凡,心生好感又点头答道:“许郎不仅见过丞相,还得了一块腰牌。”
许方海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细谈,便朝那人拱手问道:“敢问您是……?”
后者笑着回道:“某姓卢,名纶,字允言,实不相瞒,我在酒肆之中与丞相,也有过一面之缘。”
陆恩生和许方海闻言,皆是一愣。
陆恩生急着问道:“丞相说了什么?”
卢纶:“只是谈了些科举的话题,我还记得那时发了不少牢骚,如今想来,却是自己浮浪了。”
陆恩生感慨道:“我听说,丞相出身寒门,年仅三旬。为官十数年里,在外领兵作战,从未逢过败绩。诗词歌赋,戏曲话本,也是样样精通。理政朝事,更是贤明无过……难怪在安西的应龙教义中,都把他比作未卜先知、救世救难的神使……”
卢纶听见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某未曾去过安西,但却也听过应龙一说,不知这应龙教义与丞相有何关联?”
陆恩生于是开始向卢纶,介绍了应龙教的由来,还有一系列事迹。
就这样,三人边走边聊,向着尚书省的吏部考功课行去。
至于周钧,他眼下正在兵部的议政堂中,与众将商讨天佑三年北唐扩张一事。
站在大唐舆图面前,周钧指着河湟一带说道:“哥舒翰当年领旨回朝,陇右军也因河北叛乱被调回大半,如今的河湟已经全部落入了敌手。吐蕃人通过大非川这块战略要地,向北可以出龙勒山进攻敦煌,向东可以出鄯城(今西宁),直接入关中进攻兰州。”
周钧向视线投向封常清:“吐蕃军和唐军,如今在河湟是什么样的态势?”
封常清拱了拱手,开口道:“河湟辖鄯州、廓州二州,如今廓州和鄯州大半,已经全部被吐蕃人攻占。百谷城的武宁军,宛秀城的威胜军,达华的宁边军和积石军,石堡城的威武军,都已经名存实亡。”
“如今,在河湟一带,尚且还有建制的军队,只剩下宣威军、河源军、临洮军和白水军,兵卒数量加在一起不足九千人。”
周钧:“吐蕃那边的兵力呢?”
封常清:“吐蕃在蒙赤山脉一带,有四翼十一部的兵力,战兵七万,奴兵不计数。”
周钧点点头,看向申叔公:“申叔将军,你麾下的凉州营,曾经都是大非川一战的老人,如今我迁你为陇右节度副使,重整陇右军,剑指大非川,你可有把握?”
申叔公向周钧躬身行礼道:“丞相,老夫身为大非川之战的旧人,做梦都想一雪前耻,某麾下的那些老卒,听到能够重回陇右再去与吐蕃人作战,一个个兴奋的都睡不着觉。倘若您要问我把握,某在这里可以立下军令状,一日不破大非川,老夫一日不还朝!”
周钧轻轻点头,又说道:“大非川地势复杂,又有石堡城这样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实属易守难攻的硬骨头。但只要占下大非川这处要地,不仅河西可以不受吐蕃威胁,敦煌之围也可以就此解除。这对于北唐而言,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我已经向安西兵工厂下了调令,虎蹲炮、曲射炮还有火药,还有其它相应的武备,都会大批量的向陇右军供应。除此之外,河西军会抽调三万精兵,凉州营扩编之后也有一万二千人,再加上鄯州已有的九千唐卒,陇右军将有五万兵卒作为家底。”
“申叔将军你在凉城交接完工作之后,在明年开春时分,赶往河湟一带,开始整备陇右军。”
申叔公拱手称喏。
身为朔方节度使的李嗣业,在一旁看的眼馋,向周钧问道:“丞相,那朔方军呢?”
周钧:“再过些日子,便是天佑三年的大朝会,郭子仪、李光弼都会赶来参加。等到他们来了凉城,你身为朔方军主将,也要开始准备一番了……”
李嗣业眼前一亮:“丞相是不是打算要收复长安和洛阳了?”
周钧看着李嗣业,微微一笑:“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