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南镇抚司的官所,班卫征面对一摞子比案台还要高的卷宗,原本想要转身就跑,结果被眼疾手快的王翃一把拉了回来。
班卫征苦笑着对王翃说道:“王六郎,我在朔方最痛苦的时候,莫过于在军中处理文书,如今来了这里,难不成还要这般?”
王翃:“不看案宗,如何了解案情?少废话,先把这些看完!”
硬着头皮,花了两天的时间看完案宗,班卫征躺倒在地上,对同样精疲力尽的张沿岭说道:“你怎么看?”
张沿岭揉着额头:“主犯和从犯畏罪自杀,线索几乎中断,还能怎么看?”
班卫征:“你仔细想想,丞相很快就要登基为帝,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设计谋害,谁在这件事上得利最大?”
张沿岭垂下头,思虑了一会儿,问道:“如果丞相出了意外,那么皇位就会由皇子所继承。所以,这桩案子的最大得利者,乃是皇子?”
班卫征:“是,但不仅如此。先皇棺柩的整理,还有灵台的布置,都由皇室宗府所负责。如果说皇子是最大得利者,那么宗府和工部就有可能是执行者。”
张沿岭:“皇子与宗府、工部相勾结?有证据吗?”
班卫征:“工部十二名涉案官员,还有宫中的一名内侍,在狱中都说了与宗府密谈一事。而且,灵堂的机关分为上下两部,在机巧关联的零件之中,也有御造的字样。这般算起来,人证物证也算是齐了。”
张沿岭听到这里,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上门抓人便是。”
班卫征:“那是宗府,说俗点都是一帮皇亲国戚!你我不过都虞候,哪里来的底气,去那里抓人?”
张沿岭一愣,接着说道:“我去找王六郎问问。”
班卫征摇头道:“涉及宗府,王六郎自然知晓事情轻重,他不可能会答应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张沿岭满脸吃惊的走了回来。
班卫征见状,笑着说道:“王六郎也没法子吧?”
张沿岭沉默片刻,对班卫征说道:“王六郎说了,无论宗府成员,还是朝中重臣,只要有了证据,锦衣卫就可以带兵行抓捕、审问、稽查之举。倘若有人胆敢阻挠,就地正法。”
班卫征惊道:“真是这么说的?”
张沿岭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班卫征和张沿岭,清点出四队锦衣卫,共两百骑,出了卫所,直接来到凉城中平南侯杜韬的府前。
平南侯杜韬乃是皇帝李隆基的娘舅,开元初年兴主有功,之后因为年事已高,致仕归家。
这次李隆基去世,杜韬特地从中原赶来,治丧的一系列工作,都是由这位宗府老臣一手安排。
班卫征和张沿岭站定在门外,二人对视一眼,一起敲响了侯府的大门。
门房的下人,推开门一看,见外面皆是全副武装的军卒,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壮着胆子喝道:“这里是平南侯的府上!你们是什么人?!”
班卫征:“吾等乃是锦衣卫,查办承氲殿纵火一案,让侯府上所有人统统出来,跟我们回去一趟。”
门房闻言大怒:“我从未听过什么锦衣卫!尔等想要招摇撞骗,来错了地方!”
张沿岭性子浑,胆子大,见此形状,也不解释,直接掏出佩刀用力砍下,门房顿时身首分离,死状惨不忍睹。
接着,张沿岭又一脚踹开门房的尸体,向身后大声喝道:“弟兄们,进去搜!”
瞬时间,两百名锦衣卫鱼贯而入,冲进了平南侯的府中,无论男女老少,统统捆缚抓捕起来,押送回司狱审讯。
平南侯府这一役,锦衣卫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声。
一个在大唐中赫赫有名的侯爷,一个在宗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这样阖族被押入了锦衣卫的大牢。
接下来的十几日内,锦衣卫顺藤摸瓜,从平南侯这里求得证据,开始对凉城整个宗府进行大规模的抓捕和审讯。
一时之间,用来关押犯人的牢狱人满为患。
为了扩建牢狱,锦衣卫申请,在官所旁再修建了一所大狱,规划可容纳超过两千人。
大狱得名『沉止殿』,在之后的数十年里,这处大狱,还有另一个诨名——『阎罗殿』。
这一日,班卫征和张沿岭将多日审讯的结果,写成案册,呈到了王翃的案前。
王翃拿起案册,仔细看了一遍,开口问道:“这帮反贼,从去年的开春就开始勾连了?”
班卫征:“反贼之中,不仅有宗府之人、工部官员,甚至连宫中的内侍,也牵涉其中。”
张沿岭:“我和班哥儿合计了一番,能够动用这么多的显贵和高官,这背后的幕后黑手,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王翃不动声色的放下案册,面色平静的问道:“那依你们来看,幕后之人应当是谁?”
班卫征:“我们觉得,这幕后黑手,应当是哪位在凉城中的皇子,不满丞相为帝,以大唐正统为由,说动一众官员,想要从中作梗。”
王翃:“凉城中,总共住着五位皇子,你们觉得是哪一人?”
班卫征挠了挠头:“这个不好说,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知道的人一定很少。我们审讯了那么多犯人,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既然如此,将五位皇子统统抓回来审讯,再彻底搜查皇子的坊居,不就行了?”
班卫征闻声,朝门外看去,只见孔攸双手背在身后,走了进来。
王翃、班卫征和张沿岭连忙起身,向孔攸躬身行礼道:“孔中丞。”
孔攸找了一块地,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对三人说道:“承氲殿纵火一案,越拖下去,越是被动,锦衣卫应当早日破案才是。”
三人一起称喏。
班卫征抬起头来,低声问了一句:“孔中丞,皇子不比宗府,乃是先皇的子嗣,眼下尚无真凭实据,贸然前去抓捕,朝中会不会说事?”
孔攸看了班卫征一眼:“没有证据,你们难道不会想办法去制造证据吗?”
班卫征与张沿岭先是一愣,接着对视了一眼,一起答道:“属下懂了。”
孔攸:“承氲殿纵火案,丞相一旦出了事,那么得利最大的人就是皇子,光凭这一条,就已经可以动手了。你们且记住,锦衣卫的最大职责,不是办案,而是护主。”
不是办案,而是护主?
孔攸口中的这八个字,引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班卫征思虑了片刻,向孔攸拱手道:“谨记中丞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