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邯郸,行军府。
屋外已经刮起了寒风,屋内燃着火坑,却是温暖如春。
锦衣卫南镇抚司副督元载,坐在上座,手中端起一杯温茶,笑着吹了吹热气。
在他的身旁,坐着十几位河北军镇的头面人物,其中有范阳节度使李光弼,也有平卢节度使兼河南兵马使仆固怀恩,众人看向元载,表情各异。
元载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对众人说道:“某受了皇命,来河北清查欺压百姓一事,还请诸位配合。”
李光弼皱着眉头问道:“不知欺压百姓这事,究竟是从何说起?”
元载:“朝中有人举报,说是河北军镇强征百姓为军卒,又四处收刮民脂民膏,致使百姓逃难,向南迁移。”
仆固怀恩哼了一声:“打仗哪有不征兵的,至于收刮一事,兴许是府卫和衙军所为,又怎能怪到我们的头上来?”
元载闻言,轻轻一笑,慢慢说道:“朝中谁人不知,行军打仗是暴富的最好法子。以资敌、祸国等罪名,随便按在别人头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抢夺财物,再窃为己有。”
仆固怀恩听见这话,勃然大怒:“巡督何出此言?可有证据?!”
元载看着仆固怀恩,也不说话。
李光弼揉了揉额头,对元载说道:“河北战事频繁,吾等虽为大将,但平日里军务繁忙,或许有些地方出了错漏,但却无法及时察觉。此次巡督既然是得了圣旨,下来查办,吾等一定极力配合。”
元载微微皱眉,脸上升起不满,点头道:“这便好。”
说完,元载也不告辞,直接站起身,就离开了房间。
看着元载离去的背影,仆固怀恩当着众人的面,怒道:“小人得志!”
李光弼摇头道:“都是为朝廷办事,你也消消火气。”
仆固怀恩:“那元载,过去在河北是什么货色?!不过一州的下官,见了我,卑躬屈膝,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升官得了高位,居然拿着圣旨,来强压我们?”
将元载推荐给朝廷,李光弼算是当事人。
如今前者得势,反过来拿捏河北军镇一干将领,这倒是李光弼始料未及的。
所以,李光弼心中也有三分火气,只不过一直强压,未曾显露。
房中其他军使,有人开口说道:“我听闻锦衣卫南镇抚司从凉城,一路查到了河北,沿途不知抓了多少军镇人士。”
又有人说道:“有人被抓,但也有人逃过一劫。”
李光弼听到这里,先是一愣,问道:“说仔细些?”
有军使说道:“末将听闻,南镇抚司办案抓人,犯人只要用财货上下打点一番,就可以保得平安。”
李光弼有些吃惊:“当真有此事?”
军使继续说道:“的确有此事,军镇的将领在外带兵打仗,多多少少都有些错误,南镇抚司查的紧,手段也高明,那些事情大多都被查了出来,成了把柄。所以,大家都愿意花钱消灾,保个平安。”
有人听到这里,思忖再三,向李光弼提议道:“李都护,要不……咱们也与南镇抚司亲近一番?”
李光弼治军从严,性子也正直,对于此等蝇营狗苟之事,向来都是不喜。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李光弼就摇头道:“以钱财贿赂天使,有损名节,不妥。”
仆固怀恩听见这话,附和道:“李都护说的有理,老夫瞧那元载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送礼消灾,这份脸面往哪去搁?!”
众军使闻言,面面相觑。
李光弼和仆固怀恩是北藩老将,战功赫赫,他们二人可以不理会元载,但是其他人面对锦衣卫,自然是心中惴惴。
李光弼此时对于锦衣卫的做派,不满的情绪慢慢升了起来,沉声说道:“南镇抚司查案,就让他去查,不用理会。”
而另一边,邯郸城中的南镇抚司府所。
元载走进中堂,将锦衣卫的宽袍丢在折椅上,面色不虞,冷哼了一声。
南镇抚司中有幕僚,见元载发怒,凑上前问道:“督公,可是河北那帮丘八,不懂得人情世故?”
元载:“一帮蠢人,本官屈尊相商,这是在救他们,他们就是听不懂。”
幕僚:“要不然,就像之前那样,从河北军镇中拉出一个倒霉鬼,狠狠查上一查,看看有什么把柄,然后严办了他,来一招敲山震虎。”
元载:“这个法子,也行,关键是让谁来做这个倒霉鬼?”
幕僚:“既然是要敲山震虎,军职低的人,例如军使、捉守一类,即便抓了,也起不到效果。倘若要查办,最起码也要抓一个节度使、兵马使的人物。”
元载沉吟片刻:“河北军镇的节度使和兵马使,总共就那么几人,究竟动那一个人,妥当一些?”
幕僚知晓李光弼对元载有知遇之恩,故而先说道:“范阳节度使李光弼,早些年与陛下有私交,再加上此人平日里严于律已,很难寻到破绽。”
元载点头道:“李光弼动不得。”
幕僚:“怀戎兵马使兼太原留守是黄兖,此人乃是河北老将,在朝廷人脉极广,也是个麻烦。”
元载:“此人也不好去动。”
幕僚想了想,提议道:“仆固怀恩是铁勒人,本就是边民,与河北部族多有联系,部下中有不少异族蛮兵,行军打仗之时喜爱行劫掠之事。”
元载眼睛一亮:“仆固怀恩身为河南兵马使,又兼任平卢节度使,乃是河北军镇的一员大将,此人向来刚愎自用,在外面风评本就不佳。想要用此人来敲打河北军镇,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幕僚:“既然督公同意查办仆固怀恩,接下来镇中那些好手,就会四处去搜集证据。”
元载:“仆固怀恩乃是北藩旧臣,在范阳、博陵、莱州等地,都立下过大功。想要借着他来敲打河北,就要定下一个大罪,这才方能起到作用……寻常那些劫掠、强征、贪腐的小事,根本上不得台面,需要另寻罪证。”
听见这话,幕僚也犯了难:“劫掠、强征、贪腐等罪名,如果还不足以查办仆固怀恩,那应该定他什么罪,才是合适?”
元载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心中也犯起了难。
仆固怀恩究竟有什么把柄,能够利用,拿来去敲打河北军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