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丝姐姐,其实是我拖累了你,”赫思佳柔声道:“如果不是我任性,非要到战场上看一看,你根本不会被圣唐人俘虏了。”
依娜丝:“那可很难说。或许我直接战死也不一定,因为有公主在,我反而还保住了一条性命。”
赫思佳莞尔一笑:“你还是老样子,从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歉意。不过我却知道,在这世上,没人能抓住毕罗尊长的徒弟。之前那一次,你不是就从圣唐军的眼皮底下轻松溜掉了吗?”
依娜丝摇摇头:“殿下,侥幸溜掉,并不轻松。那次如果不是对方放弃追赶的话,可能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赫思佳伸手挽住依娜丝的胳膊,饶有兴致的说道:“你口中的对方,是那个李校尉?姐姐,你那天晚上还专门给他行了一礼,恐怕不止是对镇疆军表达敬意,也包含谢谢他高抬贵手吧?”
依娜丝白她一眼:“乱说!他凭什么对我高抬贵手?之前飞马斥候放弃追我,完全是被我的身法唬住了而已。倘若那个姓李的家伙知道我催动内力集中爆发,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他不追我才怪。”
“那个人的武功很高吗?”赫思佳有些好奇。
依娜丝轻声道:“他的功夫在我之上,或许……跟师兄云千雪不分高低。”
听她忽然提起了云千雪,赫思佳不由得神色一黯,缓缓的低下了头。
依娜丝不忍看公主难过,温言宽慰道:“殿下别担心,你一定可以平安回去,与我师兄重逢的。”
赫思佳摇摇头:“不,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意这个。云君是突厥的大英雄,我一向都很敬重他,崇拜他,把他当成大哥哥。”
“大哥哥?”依娜丝一愣:“你……你难道不想嫁给他?”
赫思佳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喃喃道:“崇拜和喜欢,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倘若没有云河部族的因素,我或许会直接拒绝父皇的赐婚。而我这次之所以要来看望姑妈,也是想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对她讲讲。”
依娜丝闻听此言,脸上不禁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抬手轻轻揽住公主肩头,沉默无语。
云河族,是“突厥八柱”之一的大部族,久居西大陆的天风高原。
尽管云河族没有血狼、黄金那样强盛的军团,但其实力仍然不可小觑。
或者说,八大部族里面,数云河族最为低调,他真正的力量没有人能完全知晓。
天风高原广阔而丰饶,这里不仅盛产牛羊马匹,而且还拥有着突厥半数以上的晶矿储量。
其中最为丰富的墨玉晶,则是突厥帝国习武之人所必须的辅助宝石。
突厥武道,讲究从墨玉晶中提炼能量,然后为自己练武修行所用。上至武圣毕罗,下至军团大将,甚至连普通的突厥战士,都同样需要。
正因为如此,控制着晶矿的云河部族,自然而然拥有着两大优势:
一是财富,二是高手。
云河族的钱虽然没有黄金族多,但是玉晶比钱值钱;云河族的兵虽然没有黄金族多,但是高手比兵厉害。
包括突厥武圣毕罗,对外都称自己有一半云河的血统。
这样的部族,阿史那支斤能不笼络吗?
而云河族的王子云千雪,自幼便成为毕罗的弟子,武功在突厥年轻一辈中罕有对手。
各大部族的首领和长老们,成天都在琢磨能否跟他结亲,而大可汗阿史那支斤捷足先登,不仅将云千雪招入自己麾下,做了亲卫将军,并且还决定把赫思佳也许配给他,牢牢绑紧云河部族。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尽管赫思佳并不愿意嫁给云千雪,可她还是考虑到父亲的难处,默默认同了这门婚事。
赫思佳收回思绪,无奈的笑了笑,旋即又对依娜丝道:“姐姐,别说我的事了,跟我讲讲那个人吧。”
“那个人?哪个人?”依娜丝有些不解。
赫思佳顽皮的吐吐舌头:“当然就是那个有本事打败你的李校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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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李江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心想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坐在旁边的林枫,见状赶紧用树枝拨弄篝火,让火苗窜的更旺些:“头儿,着凉了吧?西疆这鬼地方就这样,才十月份的光景,一到夜晚变得就这么冷。若在我老家啊,这个时节正舒服着呢。”
“嗯,没什么大问题。”李江遥用力裹紧身上的披风:“你先抓紧时间睡会儿吧,杜建那个憨货都打上呼噜了。”
林枫:“我还不怎么困。赶了这一整天的路,把兄弟们都累坏了。我估摸着,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水杉城啦。”
李江遥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啊,如果走快点,明天中午还能赶上在库风城里喝羊肉汤。哎,我听说水杉城里的胡姬个个都是大美女,腰细屁股圆,跳起胡圈舞来肚皮一抖一抖的,好看的很。”
林枫没有接他这个话题,继续认真的拨弄着篝火。
李江遥盯着他:“喂,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等前面拖了三个月的军饷发下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怎么样?”
林枫摇摇头,故意转移话题:“头儿,之前驻守水杉城的都护府弟兄,全都被突厥杀了,咱们这次奉命去那里接防,说是一个营,其实也就五百来人,会不会太少啊。”
李江遥大感没趣,顺嘴应道:“怕什么?突厥主力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西疆鬼漠现在安宁的很。”
玄甲军团离开之后,镇疆都护府继续承担起了追击突厥的任务,但是由于他们的兵力不强,担心突厥反噬,因此所谓的追击,也就是目送对方离开西疆而已。
突厥人完全逃走之后,镇疆大军连续休整了几日功夫,张三皮把兵马分为三路,主力部队随他返回安西;速援师由旅帅崔开率领,继续驻扎在车迟王城;另外还有一批被精心挑选出来的部队,划分成十几路,分赴西疆鬼漠各地,前去填补因为大战而产生的防御空白。
而李江遥他们这支队伍,就是被派去镇守西疆商路重镇——水杉城。
林枫皱了皱眉头:“可是倘若突厥又派兵杀回来呢?况且就算没有突厥,也得防范沙盗和马匪啊。我听说这一带的马匪挺凶的,都是以前西疆一些破落的小国或部族,在丢失了家园之后便四处劫掠。少则数百,多则上万!”
“你瞎担心啥呀?”李江遥抻个懒腰:“小道消息,自然是越传越夸张。你来这里从军也有两年多了,何曾见到过上万人的马匪?”
林枫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只听远处站岗的哨兵忽然一声暴喝:“什么人?!”
喊声才一响起,李江遥便立时抄起星落刀,噌的一下子窜了出去。
林枫反应也快,抬脚踢翻了篝火上架着的小锅,锅内热水洒了出来,立时将篝火浇灭。
紧接着,他也摸起了放在身边的长枪,又接连踹醒杜建和其他几名军官,火速朝哨兵的方向跑去。
等林枫他们跑到了哨位近前,抬眼瞧见李江遥正带着执勤的战士,将一大群马匹和车辆团团围住。马上的骑士正急吼吼的说着些什么。
听完对方的话,李江遥转身冲着林枫摇了摇头:“你这乌鸦嘴啊,真的把马匪给小爷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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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林地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粗略数去,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
这个时候,李江遥他们也已经弄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刚才那些误闯斥候营警哨的人,主要是车迟国的商旅,此番是去往水杉城做买卖,随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些去那里投亲访友的寻常百姓,顺便结伴同行。
这些人自王城出发,刚走到离此不远的驼峰泊,便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大批马匪。
幸好商队中经验丰富的老把式,远远一看苗头不对,立马招呼大伙儿,趁着马匪离他们还有些远,赶紧朝这片绿洲的方向躲避过来。
然而麻烦的是,尽管商队反应迅速,没敢耽搁半点功夫,可马匪仍旧发现了他们,当即分出一队人手,追在后面死不松口。
逃命之人往往都慌不择路。商队伙计们在夜晚的林间瞎闯乱撞,不小心跑进了李江遥他们的警戒范围。众商人乍一见到从树林里钻出来的战士,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同时暗叫这回性命难保。
不过,当他们听对方说的竟然是纯正的圣唐话时,又都立刻惊喜万分,终于放下心来。
是镇疆军!
李江遥命令手下先将车迟商旅送到营地里,暂时严加看管,然后吩咐道:“林枫,你带人在前面这片区域埋设绊马索,弓箭手则全部躲在后面那片林子里,等马匪一会儿被绊倒了,就给我死命招呼。老杜,你和剩下的兄弟们埋伏在两侧的林中,准备痛揍马匪。”
林枫眉头轻蹙:“头儿,这马匪漫山遍野的,如何能让他们乖乖听话,都从面前这个方向冲过来?”
李江遥摆摆手:“你不用管这个问题,我自有办法。”
飞马斥候乃是镇疆都护府里最精锐的部队,只要接到明确指令,行动起来干脆利落。转眼的功夫,林枫便带人在李江遥指定的区域里,布置出大片的绊马绳索。
正忙碌间,李江遥忽然带着几个人,从他们旁边策马掠过。
林枫仔细一看,发现骑在马上的正是刚才逃难队伍里的几名西疆女子。只听李江遥边走边嘱咐她们:“等会儿你们就紧紧跟着我,尽量放开声音喊,喊什么都行,明白吗?只一点,千万跟紧我,别掉队!”
林枫大概猜出了李江遥的用意,连忙吩咐手下抓紧行动,同时招呼杜建做好准备。
李江遥去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远处那原本散乱的火把群,忽然逐渐聚集起来,朝着林枫这边快速移动。
原来,马匪们正在漆黑的林间搜索商队,没料到前边冷不丁的传来了女人的叫喊声,而且还不止一个!这帮家伙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恶狼,立刻兴奋叫嚷着,催动战马猛追过去。
那些女人的声音听上去飘忽不定,显然是在快速移动。但若是仔细留心便不难发现,她们并是循着直线逃跑,而是沿一条诡异弧线,自马匪的面前横向掠过。
然而可惜的是,马匪们此时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很快便随着声音汇成一团。
没过多久,李江遥率先从前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绕着弯跑到林枫等人跟前。他挥手示意,让那几名跟在身后的女子继续往前,躲到安全地带,然后低喝一声:“那群傻子来啦!”
随着他的话音,大批武装骑士猝然出现在林间。
这些人装束杂乱,队形也毫无章法可言,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跑得最快的十几个马匪,径直撞上了绊马索。胯下战马在飞奔中猝然翻倒,把马匪们猛地甩出老远,狼狈不堪。
而后面的同伴完全没有多心,还以为那些家伙是因为太过猴急,才导致马失前蹄的,一边忍不住嘿嘿怪笑,一边从旁边越过,马速分毫不减。
没想到他们还未跑出多远,同样被后面的绊马索也拦了个人仰马翻。
在一片混乱之中,总算有人反应过来:“不好,绊马索!”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的反应还是太慢了些。
就在马匪们察觉出情况不对劲,纷纷勒住缰绳之时,对面不远的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喝:“放箭!”
刹那间,锋利的羽箭如同雨点般倾泻而出,盖向毫无防备的马匪。
鬼哭狼嚎声顿时此起彼伏,三轮箭雨转瞬即逝,众马匪钉被射得非死即伤。
可是还没等他们从惊恐中回过神,两旁的树林杀声四起。
飞马斥候手举长刀,高呼着“吾皇万岁”的战号,自林中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