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水杉城东面的城墙外面,一片人声鼎沸。
近万名鬼盟马匪摆开进攻的架势,高举着灯球火把,正朝着东门缓缓逼近。
由于这些人队形松散,从城头向外望过去,漫山遍野的火光就仿佛有几万军马大兵压境,声势非常吓人。
驻守在城墙上的水杉守备军,被眼前这个阵势惊得有些目瞪口呆,胆子稍微小一些的,牙关都忍不住在微微打颤。
相比之下,来自于镇疆都护府的飞马斥候们,则显得非常气定神闲。他们在林枫的指挥下,不慌不忙的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向敌人射击。
低沉的牛角号猝然吹响,三千马匪闻令越阵而出,纷纷下马改为步行,迅速向城墙这边压迫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举着大木盾的盾牌手,他们顶着城头上飞来的箭矢,越跑越快。马匪弓箭兵紧随其后,藏在木盾的保护范围里,不停的与守军展开对射。
由于距离太远,又是在黑暗的夜色中仰天射箭,马匪射手仅仅是追求心理安慰而已,毫无准头可言,根本没办法对守军造成什么威胁。
接在后面的,则是大批扛着梯子的轻步兵和缓慢前进的冲城车。这些人数量最多,约有两千上下,看上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马匪们平时都习惯于骑马拼杀,对眼下这种徒步攻城的硬战,普遍缺乏经验,所以无论是冲锋的节奏、行进的路线,还是各兵种之间的配合,几乎没有任何章法可言。
马匪步兵们只顾低着脑袋、哇哇乱叫,单凭一股悍勇之气往前猛跑。
这样一来,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飞马斥候眼里的活靶子。
城头上的箭矢从天而降,数不清的马匪被连番射倒在地,短短两三百步的路程,死伤惨重。
然而,因为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不少马匪还是成功冲到了城墙下面,越来越多的登城云梯也被陆续送到。
马匪们七手八脚的竖起梯子,顺着向上奋力攀登,谁料这个时候,几十锅滚烫的热油忽然从城头泼洒下来。在昏暗的夜色之中,被滚油淋了的马匪就像惊蹄野马一样,惨叫着从云梯上纷纷落下。
跟在后面的人们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同样也被吓得不知所措。
可惜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大批巨木和石块便从城头上呼啸着落下,砸的马匪们叫苦连天。
城上的守军泼滚油、丢石头,仿佛永远用不完似的。一些彪悍的马匪心里清楚,留在下面也只能是白白等死,冲上去反倒还会有一条生路。
于是众人激起了凶性,纷纷将钢刀叼在嘴里,沿着梯子拼命往上爬。
要登上水杉城这种只有两三丈高的城墙,对于身手敏捷的习武之人来说,其实并不困难。不少的马匪陆续登上城头,扑进了守军群中。
刹那间,惨烈的白刃战在狭窄城头上四处爆发。
攻守双方绞杀在一起,往往前面刚刚挥刀砍翻了一个敌人,背后立即便被别人狠扎一枪。而那些不幸受伤倒地的人,立刻就被无数只脚在身上踩来踏去,凄惨断气。
林枫此时也已经浑身带伤,他手中长枪就像是疯了似的,在马匪群众上下翻飞,挡者披靡。
他率领的飞马斥候虽然数量不多,但胜在每个人都拥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胆气也绝非寻常战士可比,所以,他们自然担负起了四处驰援的角色。
哪里战况出现危机,他们便毫不犹豫的往哪里冲,即便一人同时对付几个马匪也丝毫不落下风。
由于有斥候精锐在,鬼盟马匪虽然数次冲上城头,可始终难以站稳脚跟,又纷纷被守军赶了下去。
城墙上讨不到便宜,马匪便将目标转向了城门。只要可以把水杉城的东城门撞开,守候在外面的大批骑兵就能够立刻冲杀进来,将守军彻底屠个干净。
冒着密集的箭雨,蒙着坚硬牛皮、吊着粗大巨木的重型冲城车,吭哧吭哧的推到了城门前,马匪们见状不禁兴奋的连连尖叫。
冲城车的巨木,将近一人双手环抱那么粗,在它的面前,不论多么厚重的城门也都不堪一击。
上次他们攻打波斯国黑水城的时候,那里的城门远比眼前这面更结实,同时外面还嵌着一层厚厚的铁皮。可是冲城车只狠狠撞击了一下,便把黑水城的大门震得的松动起来,连续十几次撞击,便立刻令整扇城门轰然倒塌。
此时威力巨大的冲城车推到了城门口,马匪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水杉门倒墙塌的景象,看到了城里无尽的财宝和美女正等着他们随意攫取。
众人兴奋的呼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奋起全力,将巨大的撞木推向了城门。
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看似并不怎么坚固的大门居然纹丝未动。巨木撞上的仿佛不是木板,而是一座铁山!
城门没有任何损伤,却将强悍的冲击力反弹回来,撞得冲城车在原地跳了一下,向后急退。位于车子后面的几个倒霉马匪当场被冲得翻身摔到,险些吐血。
马匪们面面相觑:“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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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水杉东边城墙陷入激战之时,水杉城中却是静悄悄的一片。
城中百姓此时都关门闭户、熄灯撤火,一边提醒吊胆的听着外面震天的喊杀声,一边暗暗祈祷马匪千万别杀进城中。
这城里城外的一动一静,相对分明,在深沉夜色下显得格外诡秘。
来海带着二十几个提前溜入城中的马匪,悄悄翻过沙海客店的院墙,来到街面之上。
他望了一眼东边那灯火通明、杀声不断的战场,随即把手一挥,招呼手下往不远处的北门而去。
来海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心中不免略微有些疑惑:半个时辰前,赤盾带人四处放火,怎么到了现在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客店往水杉北城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众马匪只需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跑到了城门附近。
来海躲在阴暗处的墙根下,向外暗暗观察,只见北门那边的城墙上挂着几盏风灯,十几名守军在灯下清晰可见。此时此刻,他们都在眺望着东面的激烈战况,反而对城中这一边毫无防备。
来海暗自盘算,决定自己亲自率人杀上城头,一举控制住铁闸的绞盘。只要能够扯起铁闸,打开这边的城门,一直守在外面准备接应的人马,就可以畅通无阻的闯入城中,彻底结束这场战斗。
想到这里,来海缓缓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弯刀,然而正当他打算要冲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路旁有个人幽幽的叹了一声:“唉,来海呀来海,你的动作实在太慢,等得我都有些不耐烦啦。”
众马匪顿时被吓了一跳,齐刷刷的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个年轻男子从暗影之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来海心中不禁一沉,低声怒喝:“你是谁?”
年轻人微笑着应道:“小爷我是镇疆都护府飞马斥候营校尉李江遥,听明白了吗?”
随着他的话音,北城门以及另外三个方向上,突然涌出了大批战士,沉默无声的将马匪团团围住。而道路两旁的屋顶上,同时现出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他们。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来海不禁也惊慌起来,他知道自己中了圣唐人的计,于是怒不可遏的骂道:“他娘的,什么狗屁校尉,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李江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来海,嘲讽道:“你的脑子怕不是有毛病吧?重兵围困,我干嘛跟你决战呢?赶紧弃械投降,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来海凶性暴起,猛一挥刀:“弟兄们,给我杀!”
眼瞅马匪们仍然打算负隅顽抗,房顶上的弓箭手不待主将下令,纷纷放手射击。转眼之间,十几名马匪接连中箭倒地,不过射手们很有分寸,几乎都是选择对方胳膊大腿等位置作为目标,所以不虞伤了马匪的性命。
来海此刻显示出了不俗的功夫,他将握在右手的弯刀舞成光球,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奋力格挡上方射来的箭矢。
一波密集的箭雨过后,竟然未能伤他分毫。
趁着弓箭手们射完了一轮,准备再次抽箭搭弓的空档,来海左手探入怀中,快速掏出一个好似炮仗的东西。
原本并不打算出手的李江遥,见到此物不禁一愣。紧接着,他一个箭步横掠出七八丈的距离,闪现在来海的近前,同时星落刀迎面斩落。
刀锋未至,杀意纵横。
仅仅是这个气势,身为高手的来海便立刻心叫不妙,连忙举刀相迎。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来海感觉右臂一阵酸麻,险险弯刀脱手。
李江遥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紧接着又是十几招,刀刀如同电光打闪一般,角度刁钻,凌厉迅疾。
尽管来海催动了十成的功力,妄图挡住快刀,甚至找个机会反扑,争取突出重围,然而在李江遥眼里,来海的动作就仿佛是电影慢镜头一样,招招迟缓、处处破绽。
若不是有心活捉对方,来海早已经在星落刀下身首异处。
眼瞅将对方戏耍的差不多了,李江遥瞅准机会飞起一脚,快似闪电一般,正踢中了来海的手腕,弯刀脱手而飞。
来海大吃一惊,正欲抽身后退,谁料李江遥就好似变戏法一样,在踢飞来海弯刀之后,虎躯一扭,提前一步闪到了对方的退路上,顺势挥刀斩落。
来海只感觉左手手腕处忽然冰凉刺骨,低头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整只左手被星落刀齐腕削断,落在了地上。
而那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他打算用来通风报信的烟花火炮。
李江遥从容不迫的还刀入鞘,瞥了一眼正捂着伤口、痛苦嚎叫的来海,冷冷的吩咐道:“把他给我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