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斋的大老板,号称“西疆第一玉匠”的秦书才,用他那对修长灵巧的双手,缓缓的打开了面前的锦盒。
站在周围的众人全都同时摒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锦盒里的东西。
秦老板平静的面容里,透着一种优雅的自信。他轻轻将盒中的物件取出来,双手捧到库里班面前。
神花小亲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同样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面庞上难掩兴奋激动的神情。他将那个如同拳头般大小的玉石捧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天,接着又转身递给一旁的萨摩尔和水杉老医官看。
两个老头儿此时的表情比库里班更激动,颠来倒去、一丝不苟的认真查看着那块玉石。
杜建有些急不可耐,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像吗?”
萨摩尔与老医官对视一眼,喃喃道:“怎么说呢?以老汉来看的话,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了……”
“不不不,不是以假乱真,”老医官觉得萨摩尔的描述不够贴切,连连摆手:“萨摩尔大人,我恍惚之间竟然都有点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了。”
“哦——”闻听此言,屋内众人同时欢呼起来。
艾芬提亚尤其高兴,连连拍手、咯咯直乐。
李江遥和徐友长相对一笑,同时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欣悦的光亮。
“有了黑晶玉圣石,下一步该做什么?”林枫最关心这个问题。
库里班虽然贵为神花家族小亲王,但他年纪轻轻,对此也没什么经验,只好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萨摩尔。
老萨摩尔小心翼翼的将“新版”黑方玉放入锦盒中,交给老医官妥善保管,然后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根据我们神花家族的传统,继承人在登位之前,要先派遣多路信使,前往西疆各地,面见七十二部的氏族长老,邀请他们到家族圣地见证族长亲王的即位典礼。只要亲王殿下在每一位氏族长老带来的金扎羊皮卷上,用自己的鲜血签署名字,再用黑晶玉圣石加盖印记,便能得到七十二部的效忠。整个继位大典最核心、最重要的部分就算完成了。”
“家族圣地?那不是在车迟王廷吗?”李江遥皱眉道:“一定要在那里才行?”
要知道,现在除了水杉城,车迟国全境都已经被格尔翰的叛军所掌握,在圣地登基根本不可能。
“那倒不一定,”老医官捋着白胡子,接口道:“据我族《神典》记载,历史上曾经有过三次亲王即位大典,因为战乱和瘟疫的缘故,是在家族圣地之外的地方完成的。现在西疆鬼漠正处于战乱动荡之时,我们改在水杉城举行典礼,想来氏族长老们也能理解。”
萨摩尔表示同意的点了点头,转向库里班:“殿下,您的意思呢?”
库里班毫不犹豫的应道:“敌人随时都可能进犯水杉,李大人和全城军民都在盼望着神花家族的援手,我们还有什么好多做考虑的?萨摩尔伯伯,拜托你辛苦一下,立即派信使去通知七十二部的人,我要马上举行继位大典!”
萨摩尔闻言,干脆利索的喝道:“遵命!老臣安排人手,邀请长老们来水杉。”
为保证万无一失,徐友长提出建议,从他的前军里面挑选出一部分精兵,陪同护送库里班的使者前往七十二部。众人均觉得如此安排更加稳妥,纷纷表示赞同。
马木此时显得有些忧心,忍不住道:“诸位大人,咱们如此大张旗鼓的邀请七十二部氏族长老来水杉城,接下来还要在此举行神花家族的亲王即位大典,这会不会引起突厥人和叛军的注意啊?我担心,城里现在说不准就已经混进了敌人的探子,在暗中时刻盯着咱们呢。”
“你的这个担心很有道理,”李江遥点点头道:“所以,我们必须同时做些准备动作,以便转移敌人的注意力,确保神花家族的典礼能够顺利完成。”
霍丽娅和杜建一听他这么说,猜到可能是要有军事方面的行动,都忍不住兴奋问道:“做什么动作?”
李江遥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对众人说道:“据艾芬提亚跟我讲,格尔翰与阿立克江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矛盾,或许可以被我们拿来利用。”
“是啊是啊,”艾芬提亚在一旁插嘴道:“那两个家伙鬼迷心窍,都打算向我提亲,为此争得不可开交。格尔翰还厚着脸皮说要把他手里的黑玉圣石送给我爸爸做礼物。可惜,这玩意儿我家里多的是!”
李江遥微微颔首,继续对手下们说:“不仅如此。格尔翰与阿立克江之间,虽然的确存在着争风吃醋的状况,但更重要的,还是对西疆控制权的争端。据我分析,突厥人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占领西疆那么简单,圣唐的大好河山才是他们眼中的肥肉。而若要大举东侵中原地区,那么作为后方基地的西疆鬼漠,就必须保持起码的稳定才行。”
徐友长接着分析道:“没错,西疆地域辽阔、藩国众多,可以提供大量的战争资源,包括人口、粮食、战马、矿产,以及无数的资金。而这样一来,突厥人最好的选择,就是让西疆人自己管理西疆,他们则躲在幕后指挥傀儡。”
“所以说,谁坐上西疆联盟盟主的宝座,谁就能得到突厥人的大力支持,进而压制其他西疆藩国,”李江遥继续道:“格尔翰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抢到车迟国王的位子,绝不甘心头上又来个太上皇管着他。或者说,他自己甚至可能还做着也要当一当盟主的美梦呢。”
霍丽娅冷笑道:“格尔翰想的美。他的班底几乎都是来自于马贼团伙,而车迟国国力又一向比不过楼兰,他凭什么挑战凶残的阿立克江?”
“问题就在这里啦,”李江遥点点头:“我如果是格尔翰,既然无法正面对抗阿立克江,那必定要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才行。而我的三条计策,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
“三条计策?居然有这么多?”杜建讶然道:“头儿,你快给我们说说。”
“虽说是三计,但其实办的是同一件事。”李江遥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第一计,是声东击西。我们接下来要做出各种部署,最大程度转移敌人的注意力;第二计,是瞒天过海。通过乔装改扮,让七十二部的长老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水杉;第三计,也是最重要的——反间计。我要挑动格尔翰和阿立克江两个家伙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只要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继位大典就再无干扰啦。”
作为帝都演武堂的同窗兄弟,徐友长自然最熟悉李江遥用兵打仗的思路,只看他那一脸的坏笑便不难猜到,格尔翰和阿立克江这回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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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西疆鬼漠,天气往往变化无常。白天单衣薄裤,晚上皮裘棉服,刚刚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转瞬便有可能狂风大作,暴雨连绵,令人们总是不晓得究竟该如何穿衣出门才好。
此时的天气有些阴沉憋闷,一轮白日,正挂在时密时疏的云层间,衬得大地分外冷峻萧然。
驻扎在小城色当的楼兰士兵们,有的披着棉袍,有的却穿件单衣,三三两两的坐在城头之上,悠闲的交谈聊天。
历时数月的西疆大战,到这会儿已经基本宣告结束。能侥幸在战场上无伤无病的活下来,对于这些军人而言,那可真是最值得高兴的事。眼下,整个西疆再无仗可打,而遥远的紫金关和盛玉关又有突厥人守着,可以说,现在该是好好享受生活的时候了。
这些楼兰军所镇守的色当城,是突厥统帅部指定的西疆十二处军镇之一。
色当原本是车迟国的一个小城镇,占地不大,人口不多,但是位置却非常紧要。所以,当初突厥人决定将此处作为专门囤积粮草军需的补给基地,用来给在附近行动的军队提供给养。
其他十一处军镇,也都跟色当的情况相似,分布在西疆鬼漠各地。
大战结束之后,突厥军队奉命向东转移,但是后勤军需仍旧需要西疆各国提供保障,所以军镇全部保留下来,并交由楼兰军和疏勒军分别看管。
对于这件事,格尔翰曾经向联盟提出过异议。至少,他自己境内的军镇,应该由他们车迟军负责。
然而,联盟盟主阿立克江对于车迟新国王的想法,表示了一如既往的不屑。楼兰军队打着突厥统帅部的旗号,继续赖在色当不走,把格尔翰气得是七窍生烟。
不过生气归生气,格尔翰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要突厥人不发话,他总不能硬把楼兰兵给轰走。
此时此刻,正在城头上偷懒的楼兰士兵们,忽然远远的看见了一支队伍,自东边山林间出现,向着色当这里行进过来。
眼尖的战士很快便从旗号上分辨出来,那路人马应该是格尔翰殿下的车迟军队。
时间不长,那队车迟军便走到色当城下。待全部兵马停住脚步,一名老军官策骑而出,朝着城上大声呼喊,叫楼兰军赶紧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好让他们进城休息。
守城的楼兰军见状,一时之间有些发了愁。
西疆联盟原本就是一个松散的军事体系,他们既无统一的军制条令,也缺乏联络协同的校验手段,在彼此照应方面,远不如圣唐军队和突厥军队那样严谨周全。因此,当一个国家的军队遇到了盟友国家的军队时,连最起码的身份验证都难以办到,只能单纯从旗号和衣着上,简单判断对方所属。
也正因为如此,面对眼前这支忽然冒出来的车迟军队,城上的楼兰指挥官颇有些犹豫:到底放不放他们进来呢?
按理说,军镇的设立,就是为了给各路友军提供补给和休整的,凡是遇到途径此地的联盟队伍,都应该开门放行,让对方入城休息。但是,眼前这队车迟人马实在是太多了,粗略数一数,居然足足三千骑兵,比他们守城军的规模还大。
就这么贸贸然的放进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呢?
没想到,楼兰指挥官这么一迟疑,下面的车迟老将顿时不满意了,指着城头一通怒骂。而跟在他身后的车迟骑兵也都暴躁起来,不停大声吵嚷,甚至还有人拔出战刀,在空中胡乱挥舞。
眼看下面的车迟人要暴走,楼兰指挥官顿时吓了一跳,心里也不由得虚了起来。色当这地方本来就属于车迟国,听说为了驻防的问题,车迟国王还和他们的阿立克江殿下闹得极不愉快。因此,车迟军队一提到色当小镇,从上到下都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儿。现在若是再因为禁止车迟友军入城,惹出什么大乱子来,那这口黑锅可就背定啦。
想到这里,指挥官不敢再多做犹豫,急忙吩咐放下吊桥,迎接车迟友军入城休整。
眼见色当城门打开,车迟老将长出一口气,转头对后面的人低声说道:“校尉大人,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