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炳第二次遭遇毒兵刺杀了。上一回,还是在圣唐历823年的幽州太子行辕。
那一次,他的身边有沈烈,有夏侯凝寒和慧颠大师,还有辽东大都护杨兴泰等一众军方猛将,战况之惨烈,至今都令其记忆犹新,时常噩梦。
而这回呢,已经贵为天子的他,周围却连一位像样的高手都没有。
平日里牛皮轰轰的禁军护卫,在那个毒兵刺客面前仿佛柔弱孩童一般,几十人转眼就死,半点用处都没有。徐友长算是此处武功最高的了,可也被对方击倒在地,生死未卜。
完蛋了!
李炳心中惊惧,连连催问慕容雪该怎么办。慕容雪同样焦急万分,只可惜他今天是新郎官,手边既没有铁胎弓,身上也未带佩剑。
眼瞅着不少宾客都惨遭毒手,他竟毫无办法。
情急之下,他只好对李炳说道:“去找个角落,装死!”
“装死?!”李炳都快吓蒙了,愣怔道:“怎么装?”
慕容雪一指不远处的田沐:“学他那样!”
董天星反应过来,趁着阿史那支斤这在虐杀楚亲王,没顾上看这边,连忙用双手从地上沾了些鲜血,不由分说地涂抹在李炳脸上。
李炳兀自道:“不护着朕逃出去吗?”
“逃不了啊!”董天星一边忙乎一边急道:“陛下,那妖孽的反应极快,凡是想往外跑的,都被他拦截杀死啦,您没看到吗?赶紧的,快趴下,别乱动了!”
摆弄好狼狈的帝君,老董也往自己身上抹了不少血,然后直挺挺的躺在李炳身边,一起装死。
与此同时,慕容雪抄起一柄短刀,大喊大叫的往另外一边跑去,以便将阿史那支斤引开。
果然,他故意闹腾的动静,成功惹来对方注意。阿史那支斤狂躁的怒吼一声,几步就扑到跟前。
五指齐张,锋利铁爪直接朝着慕容雪胸口抓去。
慕容雪知道自己武功远不如对方,真要动手过招儿,除了送死毫无其他意义。与其这么白白丢掉性命,还不如设法同归于尽,这样或许能多救几个人。
想到这里,他连躲都不躲了,任由阿史那支斤的杀招越逼越近,同时抬起手腕,准备将短刀刺入对方眼中。
就在利爪即将撕破慕容雪胸膛的危急时刻,一道人影突然从旁边猛冲过来,一下将他扑倒在地,堪堪避开阿史那支斤的攻击。
慕容雪被摔得头晕眼花,定睛一看,竟然是徐友长。
徐友长翻身跃起,再次杀向阿史那支斤,同时喊着:“别放弃!拖住他,援兵快到了!”
慕容雪被好兄弟的奋勇所感染,也连忙起身,挥舞短刀上前厮杀,跟徐友长配合夹击阿史那支斤。
这个时候,前院那边已经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脚步声。
“你还能撑住吗?”慕容雪横刀挡开对方一记重拳,冲着脸色发青的徐友长喊道:“是不是中毒了?”
徐友长吐了一口黑血,狞笑着应道:“死不了!他妈的,幸好夏侯凝寒之前给了我一颗解毒丸,不然这会儿就已经死翘啦!帝君呢?逃出去了吗?”
慕容雪顾不得回答,只嗯了一声,拼命闪身躲开阿史那支斤的毒爪。不过,毒爪是避开了,可紧接着飞来的一脚却没能幸免。
阿史那支斤势大力沉的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踹中了慕容雪小腹,直接把他蹬得向后飞出两丈多远,然后重重摔在席案间,将楠木材质的桌子都砸得粉碎。
徐友长勃然大怒,不顾一切的冲到近前,连出三刀,全都砍向了对方头部。
然而,阿史那支斤丝毫不在意,一个鬼魅般的移动,不仅成功躲过徐友长的攻势,而且还反手一拳,再次将其击倒。
“保护陛下!杀!”
虎豹骑终于在此时赶到。一名禁军都尉现身大门口,挥剑怒喝,上百名战士杀声震天,踩着满地的尸体,以及那些躺在地上装死的人,朝着阿史那支斤围拢过去。
慕容雪担心激烈厮杀会误伤李炳,于是忍着疼痛从碎木头中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冲到了董天星那边,一边伸手拉帝君,一边大喊:“老董,别装死了,禁军已经缠住刺客,我们快走!”
董天星闻言,也立刻睁眼起身。别看老头儿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动作比李炳还利索,他帮着慕容雪拽起帝君,连滚带爬地就往外面跑。
随着他们的举动,很多原地装死的王公大臣也都纷纷活了过来,一边躲避禁军的冲锋,一边溜着墙根向厅外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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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一抹艳丽的红霞垂在天际,分外夺目。
折腾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驸马府,终于重新归于宁静。
到处都是残肢血肉、满目殷红;哪里都是刺鼻的腥气,令人闻之欲呕。
慕容雪呆坐在假山旁的石头上,全身一动不动,仿佛正神游物外。
徐友长左肩吊着绷带,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挨着他的身边坐下,轻轻叹道:“我早就说嘛,这个破宅子以前曾是谢光老贼的家,实在太晦气了。”
慕容雪苦笑了一下,转头看着徐友长:“怎么样?伤得很重吧?”
“不瞒兄弟你说,”徐友长咧嘴一笑:“我跟江遥在西疆打了那么多年仗,都没受过今天这么重的伤。他娘的,险些小命不保。”
慕容雪摇摇头,仰天长叹道:“我或许是做错了什么吧?上苍竟要如此惩罚我……”
徐友长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宽慰道:“事已至此,你就别难过了。伯父怎么样?他老人家有没有伤着?”
慕容雪眼圈微红:“家父还好。受了些惊吓,但身体却毫发无损。只是我的两位兄长……全都被杀害了。还有叔父,惨遭开膛破肚。”
徐友长沉默了片刻,凄然道:“不仅是慕容盛世啊。我刚才专门问过禁军,宴会正堂中,总共收了五十二具尸体。除去那些护卫,剩下的全是朝廷重臣。包括两位老王爷和中书令柳诗名、尚书令张俭,以及户部、兵部和礼部的尚书。”
慕容雪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痛苦地闭上了双目。
他此时的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尽管那些人并非因他而死,可他们毕竟都是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庆典。惨遭横祸,叫他慕容雪今后如何面对那些死难者的家人?
徐友长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自己的兄弟。
好端端的一场婚宴,最后竟搞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换成是谁也得崩溃。更何况,圣唐朝廷一日之间惨遭血洗,无数肱骨大臣身首异处,这在皇朝八百多年的历史上,堪称绝无仅有的惨案。
不夸张的讲,当初突厥大军进攻帝都的时候,都没能给朝廷造成这么大的伤亡,今日之祸,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好兄弟慕容雪注定是要被记载到史书里了。只不过,这记录并不怎么光彩。
徐友长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慕容雪的肩头,正琢磨着该说点啥,好帮对方排解排解,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禁军领着石峰走了过来。
“徐将军,这位兄弟说是您的亲兵,有重要军情禀报。我等奉命警戒驸马府,不能轻易放任何人进来,所以想请您确认一下。”
徐友长点点头:“对,他是我的手下,你让他留下吧。”
禁军闻言答应一声,拱手告退。
石峰快步走到近前,紧张道:“徐帅,出什么事了?怎么会搞成这样?您伤得重吗?”
“别紧张,无碍的。”徐友长忍着肩膀和胸口的疼痛,笑着说道:“这边的情况非常复杂,等回头有机会了,我再跟你慢慢讲。对了,事情办好了吗?”
石峰瞅瞅四周,压低声音道:“回禀徐帅、慕容将军,任务顺利完成,刘掌柜已经被送到货栈休息。不过,下午那会儿忽然全城紧急戒严,我们担心情况有变,因此新来的那些弟兄都安排在刘掌柜附近落脚,方便照料。”
徐友长闻言大喜,慕容雪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二人连连称赞石峰他们办事稳妥、立了大功。
不过,石峰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的神色:“二位将军,刘掌柜的状况不太妙。他伤得很重,至今昏迷未醒。”
一听这话,徐友长顿时急了。
沈烈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内家功夫相当强悍,他能伤到昏迷不醒的程度,足以想象田沐等人下手有多么歹毒。
“那帮畜生,迟早要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不可!”徐友长转头问慕容雪:“你这里有什么疗伤圣药吗?”
慕容雪点点头:“有,上次家父专门派人给我送来两盒朱睛冰蟾,对外伤最管用。石峰,你现在去找我的管家要,让他都拿给你。”
石峰连忙答应,问清楚管家的姓名,转身匆匆而去。
徐友长吁了口气,叹道:“能把人给顺利弄出来,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不然,真要气闷死了。”
慕容雪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不,我觉得,天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什么麻烦?”徐友长有些讶然。
慕容雪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江遥之前上报朝廷,说突厥可汗已经自焚身亡,今天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武功强悍、自称是阿史那支斤的毒兵,这该怎么解释?陛下遇刺、重臣横死,同一时间,沈烈恰好被营救越狱,朝廷又会不会把两件事连在一起考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