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见魏梓轩说了软话,连忙配合道:“李爱卿不必委屈。朕知道的,魏相他们也只不过就事论事,其实并无怀疑你的意思,把事情讲清楚便好。”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刚才说拖欠前线的军饷,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显然是在问主管财政的魏梓轩。
魏梓轩心中暗骂李江遥,同时应道:“陛下,户部早已将一应饷银都转交兵部了,此事该问兵部才对。”
他这招太极打得好。兵部尚书汪镗和兵部钱粮司侍郎霍纹东前不久都死在了刺客手里,找谁问,本身就是个问题。
李炳无奈地叹口气,道:“董天星。”
“臣在。”
“此事就先交给你处理吧,”李冰吩咐道:“散朝之后去查查饷银的事,尽快发放到将士们手中。”
老董应了一声遵旨,旋即看向魏梓轩。
魏梓轩心里有鬼,不敢去瞧他,只顾着连连寻思,等会儿赶紧找些银子,暂时堵住兵部的窟窿才行。
他满怀心事,无法再刁难李江遥,殷诚毅见状连忙接手,开口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询问云麾将军。”
李炳无声地点点头,示意他随便问。
殷诚毅转身望着李江遥,幽幽道:“李将军,常宁侯前阵子奉召回京,半路曾去庐州见过你和徐友长,有这事吧?”
李江遥点点头:“有啊。”
殷诚毅追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和大人您一样,”李江遥道:“同殿为臣的关系。”
殷诚毅冷笑道:“本官可没你跟他的关系深。李将军,常宁侯找你都谈了些什么,可否对陛下讲讲?”
李江遥反问:“事无巨细,全都要讲吗?”
“最好不要有所隐瞒。”
李江遥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认真说道:“我们总共谈了八件事。沈烈之前欠了我三百两银子,希望能再多宽限几天;他在江南受过几处伤,一到下雨天就骨头疼,问我有没有西疆好药;帝都城里有他一处小宅院,之前被镇疆军占了,他想找我讨回去;他远方堂弟的舅妈的侄女的表姐夫,希望在镇疆军里谋个职务……”
“够了!”殷诚毅怒道:“陛下,李江遥目无纲纪,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臣请旨意,立刻将其拿下,杖责惩治!”
不待李炳开口,李江遥先跳了起来:“喂,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刚才我问你要不要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你说最好不要有所隐瞒,怎么转头就翻脸啊?”
哈哈哈——
众大臣再也忍耐不住,笑得直捂肚子。
大伙儿此时也都已经看出来了,李大都护故意如此,就是要反击魏梓轩一伙人的刁难。
李炳看着暴跳如雷的殷诚毅,不禁也颇感郁闷,面对李江遥这种无懈可击的胡闹,几位亲信大臣显然大出意料,且毫无办法。
他轻轻咳嗽两声,止住了文武百官的哄笑,沉声道:“沈烈阴谋专权,唆使淮阳王造反,证据确凿、罪不容诛,所以朝廷有必要查问与他有关的任何人。李爱卿,你不要说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只捡重要的讲。徐友长之前已经跟朝廷交代了不少事,殷大都督只是想跟你核实一下,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遗漏。”
这种诈人的手段,放在别人身上好使,放在李江遥身上却毫无用处。
徐友长交代了不少事?
就算你把铡刀压在徐友长的脖子上,他也绝不会说出任何不利于李江遥和沈烈的话!
李江遥淡淡一笑,拱手问道:“陛下,方才臣还有几件事没说呢,要当众讲吗?”
“不会还是借钱、问药、讨房子、谋职位那类破事吧?”李炳没好气地问道。
“事关朝廷勋贵要员,涉及政局安危。”
“讲!”
李江遥目中寒光隐现,朗声道:“第一件,白虎军团主将龚承泽强抢汝州有夫之妇王刘氏,打伤苦主亲夫王敬光!第二件,御史大夫田沐收受太康县令贾旭涛贿银五百两,为其兄长减刑脱罪!第三件,大都督殷诚毅唆使家人,霸占兖州两千六百亩良田,险些激起民变!第四件,尚书左仆射兼户部尚书魏梓轩,挪用三百万贯军饷,致使前线各军拖欠饷银两月有余!”
不待那四个倒霉的家伙暴跳反驳,李江遥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高高举起:“沈烈跟臣说的这四件事,并非揣测,而是案情记载严谨详尽,人证、物证、口供,一应俱全!请陛下明察。”
这一招奇峰突出,顿时引得整个朝堂议论纷纷,魏梓轩等人则被打得彻底懵圈、面红耳赤。
他们不清楚李江遥手中的证据都有哪些,因此也不敢轻易矢口否认,生怕闹到最后反被揍得更惨。
李炳此时也有些慌了。
原本是想当众为难李江遥,好给他来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几位亲信大臣个个废物,不仅未能伤到对方分毫,反而让李江遥给逼得进退两难。
面对那一桩桩恼人的案子,李炳不禁面沉似水,等了好半天才冷喝道:“大理寺卿何在?”
“禀陛下……大理寺卿杨暮被刺客杀了,目前职位空缺。”
李炳气得一拍桌案:“少卿呢?也死了吗?”
大理寺少卿郝树新赶紧应道:“微臣在。”
“你把李卿的卷册收了,回去仔细核查,”李炳喝道:“三天之内,给朕回话!”
郝树新道声遵旨,小步跑到李江遥跟前,将册子接过,李江遥笑着对他说道:“我那儿还有一堆证据呢,劳烦郝大人回头去取,保证你看了大呼劲爆。”
早朝开成这副鬼样子,李炳什么心情都没了,他狠狠地瞪魏梓轩等人一眼,冷哼道:“朕今天累了,散朝吧。”
内侍领班连忙宣喝“退朝——”
不等朝臣们跪拜完毕,李炳便已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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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护,您可真厉害,老朽服啦。”董天星陪着李江遥返回承恩坊,一路上嘿嘿直乐。
李江遥淡淡道:“他们把沈大哥折磨得那么狠,我今天只是稍微还以颜色罢了,后面才是正菜。”
董天星左右瞧瞧,问道:“那四桩案件,应该不是沈长史跟您说的吧?”
“沈大哥才懒得在那些蠢货身上费神,”李江遥道:“四个案子都是情报司收集的消息。”
董天星竖竖大拇指:“老朽在朝堂混了三十多年,头一回像今天这么痛快,大都护给正直的官员们出了口恶气啊。”
李江遥冷笑道:“没用的。这些案子,顶多给魏梓轩他们添点儿堵,帝君最终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董天星对此表示同意:“那是肯定的。帝君更在乎的是臣子忠不忠心、听不听话、有没有用。至于作奸犯科的勾当,只有在他真想整治某人的时候才有意义。不过,即便这样,大伙儿也高兴啊。您刚才没看见吗?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四个人,今天灰头土脸,全都绕着文武百官偷偷溜掉。”
李江遥知道自己今天只是过了第一关而已,后面的麻烦还多着呢,所以也谈不上高兴不高兴,他看看四周,问道:“禁军军团完全没有松懈的迹象,说明帝君还在高度戒备。你知道徐友长和慕容雪怎么样了吗?”
董天星压低声音:“之前被叫去掖庭宫的武官,到现在差不多都放出来了,只有徐帅、慕容将军,以及镇疆军和青龙军的人仍旧被软禁在那里。”
李江遥微微颔首:“你们决定把沈大哥抢出来,是非常明智的决定,这样主动权就在咱们手中,接下来只需要搞清楚七公主举告之事的来龙去脉,危机便能彻底解除。昨天胡宇飞胡老还提醒我,要远离汾阳公主,可是我又怎么能绕开这个关键人物呢?”
董天星应道:“的确如此。汾阳公主为何忽然把矛头指向了沈长史,又是从何处拿到那些构陷的伪证,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大都护,老夫最近打听到,李汐进宫诬告沈长史的前一天,曾陪着惠妃前往城外香积寺。你说,问题会不会是出在了那个地方呢?”
“嗯,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李江遥默默念叨了两遍香积寺这个名字,点头道:“之后我会让情报司顺着这条线索去摸一摸,或许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董天星想了想,接着又道:“还有一个情况,请大都护千万重视。兵部获悉,朱雀军团、玄武军团有异常反应,好像是接到了密旨,针对镇疆军展开的行动。另外,龚承泽也准备离开帝都,应该是带着白虎军往南边去,您不能不防啊。”
李江遥笑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他们顶多就是防备镇疆军发动兵变,却不敢主动对我们出手。不说龚承泽那个蠢货了,马洪杰和常涛都是打仗的行家,他们心里应该很清楚,凭朝廷三个军团的战力,根本惹不起镇疆军。”
董天星见李江遥如此自信,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思忖了一下,问道:“大都护现在准备去哪里?”
“时间紧迫,我要在帝君单独召见之前,再去会一会慕容雪新过门的媳妇——汾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