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仙源第一家,坛边红杏水边槎。
奈何早向西池去,独立瑶峰看落花。
阮元闲居之时,念及自己与孔璐华夫妻恩爱几四十年,仍是伤感不已,他虽然从来作诗力持大臣之体,不愿溺于私情,却仍是作诗一首,颇为含蓄地怀念了二人一生之爱。道光十五年春,已经七十二岁的阮元也在宜园供上了许多灵位,自己一个人坐在宜园之中,看着一个个远去的故人,不觉百感交集。
“璐华,你知道吗?扬州的百姓,可一直都想着你呢。”这日诸多灵位正中的一个,自然就是孔璐华的了。阮元看着灵牌,就如同孔璐华仍在身旁一样,对着牌位笑道:“孔厚都跟我说了,你的灵柩运回扬州的时候,当年永胜村里那些养蚕的百姓,有不少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争先恐后的过来为你送行。孔厚说,那日行船两岸,百姓们看到你的灵柩,一个个都哭了出来,足足哭了半日呢。当年养蚕的事,是你一力操持,这也快三十年了,还有这许多人记得你当年恩惠之状,说实话,就连我啊,也都羡慕你呢。璐华,你在那边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你是不是也……也想起我了啊……”说着说着,阮元也再难抑制自己伤痛之情,泪水一点点落在了衣襟之上。
“璐华,你走了,这两年的日子,我……也是老得多了。你看这条腿,再也好不了了,这两年阅兵的事,一共才办了两次。《石画记》是编好了,可是《云南通志》,你走了以后,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只能等着后人承继我如今稿本,再行编撰了。你说,我……我是不是越来越没用了呢?不过你也放心,我想着回归中原的一天不会远了,若是我实在干不动了,就回家致仕,到时候,我隔几天就去一次雷塘,多陪陪你,你说,这样的日子好不好啊?”想到两年来日渐老迈之状,阮元也不住感叹道。
不过阮元所言也是实情,道光十三、四年,阮元除了南归之际在贵州阅兵一次,十四年在大理阅兵一次,便再未走出过昆明。四卷《石画记》卷帙不多,阮元已然编定。可《云南通志》之事,自己终究已然无力去办了。此后王崧也退出了通志局,《云南通志》编修之事便即搁置。直到阮元督滇之后四十年,岑毓英出任云贵总督,方才以阮元《云南通志》稿本为蓝本,重新开局修志,成《光绪云南通志》一部,而阮元所修则被称为《云南通志稿》。只是阮元稿本原本便已颇为详尽,云南一省掌故大端,几已全备,又兼全本存世,是以后世论及云南志书,阮元《云南通志稿》同样俱有独特价值。
“璐华,你要是在天有灵,你见到古霞了吗?见到常生了吗?这几年走的人啊,真是太多了啊?”阮元看着一旁的其他牌位,也不禁伤感道:“裴山啊,我知道你只有德容这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也从来把德容当成亲女儿,可谁知她去年一病,竟也……裴山,你说我走的那一天,我……我要怎么见你啊?孔顺啊,平日你做的菜,我一直视为绝品,却也没几日空闲安享一番,原本想着致仕之后,尚有口腹之快,可你也去了。伯申、恭甫,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啊,如今也……也走在我前面了……”
这日灵位之中,居中三个便是孔璐华、唐庆云、阮常生三人之位,而边上四个,上面写的竟是钱德容、孔顺、王引之和陈寿祺的名字。原来钱德容自从陪护阮元南下,便在路上生了病,一直不得痊愈,道光十四年春,钱德容便即在昆明去世。而就在同一年里,阮家名厨孔顺也因年事已高,寿终正寝。道光十四年,居家守制的王引之也因病过世,终年六十九岁,早已在福建隐居多年的陈寿祺,也因参与《福建通志》编修,积劳成疾而卒,终年六十四岁。福建又出现了通志局相争之事,以至于陈寿祺死后多年,《福建通志》方才得以刊行。因王引之官至礼部尚书,道光特赐谥号文简,陈寿祺辞官时仅为五品御史,故未得赐谥。
“唉,你们看看你们啊,你说是你们寿数太短,还是我活了太久啊?”阮元回想着近年诸事,也不觉喃喃自语道:“这样说来,我督滇之任,前后也有八年多了,就算是你们这些学生,也一个个都要见不到了。这些年在广州、昆明,江南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虽说是为国宣力,可今日也没有旁人,说句心里话,我也想中原,想着江南啊,我也想回家啊?咱们这许多人,十几年来天各一方,不知不觉的,讣告就到了,我……我想见你们最后一面,怎么都这样难呢?”
“皇上啊,臣当年离京,您说还要办两件事,车里承继,臣办完了,开化那边,边境一直太平,听说那农文云已经屡战屡败,肯定是覆亡无日了。可是,臣归京之日,究竟是何日啊?当年的承诺,您可……可还记得啊?”说到这里,阮元也回想起了当年道光许下的承诺,如今车里已经平定,农文云形势日窘,这样说来,道光交待自己去办的两件事,已经快要完成了。那么之后的阮元,却又待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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