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业眼睛微微眯起。
所谓的老者一定是化装之后的模样,即便知道了这些特征,通过这些线索对于找人意义并不是很大。
他当即拎着黑帽子绕道走进了酒楼的后门,一名洗菜的伙计乍见到他们进来,满脸惊愕:“你们……你们这是……”
戴建业毫不理会对方的惊讶,一指黑帽子对伙计说:“这个人交给你了,若是让他逃了,要你的脑袋!”
看到戴建业手里的手枪,伙计吓得一缩脖子,心说这位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横?
见戴建业目光越发地不善,伙计不敢怠慢,踅摸了一把柴刀握在手中,刀锋贴近黑帽子的脖子。
黑帽子赶紧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跑,为了一块法币丢了性命不值得,真不应该贪小便宜吃大亏。
戴建业在酒楼里找到了戴雷平,将事情简要地叙述了一遍,当即打了个电话给站里寻求支援。
两人都不敢去追踪那位老者,当下最重要的是确保方如今的安全。
戴雷平让弟弟在外面守着,他自己敲门进了包厢中,附耳向方如今进行了汇报。
方如今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张鑫华和王韦忠两个人一走,日本间谍自然会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自此以后在幕后闷声办案子深挖日本间谍怕是成为历史了。
走到台前,意味着曝光度更高,随之而来的危险系数也会更高。
周新刚是个明白人,见此情景便知方如今有事,起身道:“今天也吃好喝好了,你要有事就去忙,我自己回去!哦,对了,这小子交待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协助你们。”
方如今微微点头:“也好,咱们改日再叙!”
周新刚先行离开,黑帽子也被戴建业带到了包厢内,简单的审问之后,方如今也未能从其身上找到有用的线索,这个人根本就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戴雷平忧心忡忡道:“组长,日本人已经盯上你了,以后还是尽量地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为好。”
方如今点头,今非昔比,现在已经很确定被日本人盯上了,确实不能大意了。
戴建业道:“咱们还是赶紧回站里吧!”
“不,去另外一个去处!”方如说,“建业,你去让厨房做个酱肘子,要肥而不腻,味道要好。”
已经吃过饭了,还要肘子做什么?
戴建业不明所以,还是推门出去安排了。
等他刚刚回来,方如今就问:“有没有觉得那个卖香烟的小贩也有问题?”
戴建业怔住了,当时只顾着黑帽子了,他忙道:“您是说有人故意提醒他?”
方如今没有回答,戴建业看向蹲在地上的黑帽子:“那烟贩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问我买不买烟!”
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但是根据戴建业的描述,当时黑帽子旁边的人并不少,为什么烟贩单独让他买烟?
不多时,一块冒着香气的酱色肉肘子摆在中分头的面前,他使劲地咽下口水,眼睛不由自主地斜着瞟了一下。
忽然,眼中亮光一闪,那表情就像是狗看到自己的主人端着食盆来喂食一样,充满了期待。
中分头又咽了咽口水,似乎又怕对方反悔似的,目光频频看去。
“吃!”方如今说。
中分头敢说,这是他今天听到过的最简短,但也是最动听的话了。
他抹了一把鼻子,血虽然早就止住了,可鼻头下还是湿漉漉的,他顾不得许多,伸出双手用力地一扒,那块肥而不腻的肘子就颤乎乎地烂开了,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肉。
热气还没有完全散开,诱人的油汁就四意横流。
中分头陶醉地吸了一下鼻子,似乎想将肘子散发的香气一股脑地都吸进去。
他手腕一翻,撕下一块,在旁边的料碗里猛蘸几个来回,随即提起,连汤带水塞进嘴里。
不知是热乎劲儿,还是口齿对肉香的满足,他一边鼓着嘴大嚼,一边翻着白眼直哆嗦,这种表情看起来极其猥琐。
旁边的戴雷平像是被施了咒似的,愣愣地看着他吃。
随着中分头的喉头不停耸动,肉汁从嘴角溢出,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似乎又觉得油汁流下去可惜,便用食指往嘴里抹了一把。
可油汁还有,他索性将食指伸入口中吸溜吸溜地吮吸起来。
闻讯赶来的李康和马宝也有幸见到了中分头大吃大喝的一幕。
马宝忍不住问李康:“这家伙是组长从哪里找回来的,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跟个饿死鬼似的?看他吃的这么香,我都要咽口水了。”
李康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等会儿你就不羡慕他了。”
中分头吃得正香,并未听到李康的话。
接近傍晚时分,一辆黑色轿车迎着有气无力的夕阳余辉一路向前。
不多时,整座临城市都渐渐沉入暮色之中。
李康坐在副驾驶上,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中分头,这家伙胡吃海塞之下,一块大肘子被他吃了个精光,此时正虚瘫在后座上,抚着涨鼓鼓的肚皮一脸满足的表情。
“兄弟,咱们这是……”中分头看到话没说完,竟是从喉咙眼里打出一个饱嗝儿,他赶紧袖子擦了擦嘴,顺势将嘴捂住。
一股肘子的肉香伴着肉糜的污秽之气还是从他的嘴里散出了出来,一旁的马宝急忙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李康笑道:“吃得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嗝儿……”
方如今不再理会他,将头转向窗外,腰带一般的塘河缓缓流淌,有的人家已经点起了灯,到处是一派烟火气息。
中分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并没有被人带到警察局,而是跟着这些人来到了一座空置的宅子之中,还有香喷喷的肘子吃,只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两个大汉眼神不善。
他暗中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却丝毫不得要领。
方如今在中分头在酒楼里说要揭发的时候,他并未当作一回事,可当中分头将事情说出来之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跟周新刚的这顿饭没白吃。
行动组在临城布置了数量不少的安全屋,既是为了行事方便,也是为了将来未雨绸缪。
只是由于级别不同,掌握的安全屋的数量和质量便不同。
目前提供的这个宅子只能是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远不如王韦忠带他去的那座,不过这对于方如今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如果想要的话,行动组所有的安全屋都可以去,只是现在没有必要。
纪成林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方如今当即带着中分头又从安全屋出来,直奔中分头说的地点。
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车内的中分头心中泛起了强烈的不安:“先生,那地方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再等等,马上到了!”
方如今的回答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当中。
不多时,汽车在一条巷子口停了下来,方如今率先下车,踏上了青石板小路。
他向四周看了看,纪成林凑过来道:“组长,这里位于发现陈阿四尸体的河湾下游,大约二里地。”
方如今点点头,中分头曾对他说,一天晚上出去踩盘子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来到一口枯井旁,盖在井口的石板已经被掀开了,似乎要下去。
正在这时,不远处手电光亮起来,中分头看到那人将一个东西扔到了井里,又盖上石板,匆匆离去。
当时,他还以为是一笔横财,心中暗自得意。
他躲在暗处,不多时两个巡警一边聊着天经过。
待巡警走后,他又猫了一阵,直到确认之前那个人没有回来,才偷偷摸摸地来到井边,可是当他搬开石板之后,却在月光下看到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当时几乎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失魂落魄地一路狂奔。
虽然连着好几天吓得没睡着觉,但他也不敢声张。
这次被警察抓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决定揭发。
如果能够确定这颗人头就是陈阿四的,也许能够从中分头的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但是,之前方如今并未对中分头透露太多,他不想让中分头过多地受到自己的引导。
沿着小巷子走到底,又拐了一个弯,便来到了一口枯井旁,方如今远远就看到老贾已经带着一个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守着了。
方如今上前打着招呼:“老贾,辛苦了!”
老贾淡淡一笑:“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周科长一句话,我就得颠颠地跑过来。哦,对了,这里的石板我们都没有打开过。”
他只是配合,在方如今等人到来之前,他要做的就是维护好秩序,保持现场的原貌。
周新刚考虑的很周全,虽然陈阿四的案子被临城站接管了,但考虑到方如今对这里的情况不一定熟悉,便让老贾带着本地片区的警察听宣。
盖在枯井上的石板刚被掀开,一阵古怪的恶臭猛地涌了出来。
方如今他们几个赶紧捂着鼻子跑了十几米,站在上风处,大口喘气,几分钟后才缓过劲来。
再看看中分头,更是捂着肚子一阵干呕。
等他们再次来到井口的时候,借着手电的光亮,看到一颗人头静静地躺在井底的枯叶上。
由于这些天天气太热,头颅已经早就开始腐败,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头颅上蠕动着,两只眼睛几乎变成黑洞,正在通过井口仰望着被夕阳染得一片猩红的天空。
方如今的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这么看着,是看不出原来的相貌的,还得把这个头颅捞上来!
“长官,由于水位下降,这口井里的水变得又苦又涩,后来索性没水了,算起来,已经荒废了五六年了,一直都是用石板盖着的。这里算是比较偏僻了,平时来的人也不多……”
介绍情况的警察仅两鬓全白,胡须也花白了,看上去至少五十多岁了,当他从老贾的口中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之后,说话时异常的恭敬。
老贾在一旁说道:“老朱一直都在这一片干,这里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
方如今听着他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纪成林的指挥下,李康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探到井口里,对着井下的头颅拍了几张照片,当他将身子撤回来时,脸早就憋得通红。
这么热的天,这么腐败的头颅,确实也够难为人的。
方如今招手将躲在不远处的中分头叫了过来,这家伙刚往前走几步就干呕几下,马宝也被他弄得一阵恶心,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这家伙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方如今的面前。
方如今俯视着他道:“说起来,这也是跟这个地方有缘。你提供的这个线索对我们很有帮助,但是这还不够,不如你送佛送到西天!”
“送佛送到西天?”中分头不明所以。
“嗯,就是下到枯井里把人头捞上来!”
下井捞人头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肯定没有人想去做,眼前这些人里也只有中分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让一个惯偷吃点苦头,给他一个教训,没毛病!
“呕……”中分头想起这个特殊任务,不禁想呕吐。
枯井被打开有十几分钟了,走近井边仍然能闻到恶臭。
“这……”中分头此时宁愿去警察局的牢房里吃牢饭。
方如今从后腰拔出手枪顶在了中分头的脑门,口气不容置疑:“要不你下去把他弄上来,要不你们在下面一起做个伴儿?”
中分头本还想求饶,却看到方如今的眼里陡然射出锋芒,一股深深的惧意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心里。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中分头哭丧着脸,心说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个事儿!
“少他妈的废话,让你下去就下去,不然的话你跟他一样!”马宝骂骂咧咧,抬脚就踹。
中分头跟泥鳅似的一滑,躲开了。
“别,我下去,我又没说不去!”
马宝掏出手枪:“再废话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