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斌用力地点头。
公寓里确实有电话,认为三楼的女租客有问题的电话还是在公寓的一楼接的,由此才展开了对女租客的追捕。
如果何慧强和顾小姐之间确实有着某种联系,那么何慧强在预感到危险的时刻,会选择第一时间通知顾小姐,而电话是最为便捷的手段。
“组长,你的意见是倾向于两人是认识的?”
方如今轻轻敲击着桌面,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说:“老张,子弹的来头查到了没有?”
张继斌赶紧说:“查到了,击中何慧强胸口造成其死亡的子弹并非发自任何一个兄弟的枪口,杀人者另有其人。根据技术部门的分析,杀手使用的是勃朗宁m1906式手枪。”
方如今点点头,事实同他推测的大体相同,有人见何慧强无法逃脱,唯恐他被捕之后开口招供,便提前下手杀人灭口。
“老张,勃朗宁m1906这种枪应该很小才对吧?”
“不错,该枪采用自由枪机式自动方式,惯性闭锁机构,结构简单,只有33个零件,可迅速不完全分解为套筒、枪管、复进簧及其导杆、击针和击针簧组件、套筒座、弹匣、连接销等7个部分。
算起来,也就是4.5英寸,比成年男性的手掌要短得多,体积只比一包香烟略大,即使握在手中也不引人注目,紧急情况下在衣袋内即可直接射击。被称之为‘四寸勃朗宁小手枪’或‘掌心雷’,也有称其为‘对面笑’的,取其隐蔽性好,可以攻敌不备之意。”
他显然是早有准备,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勃朗宁m1906,双手递给方如今的同时,继续解释。
“组长,这把枪在设计的时候是动了脑筋的,空枪质量三百五十克,带一个实弹匣质量仅四百克,非常轻便,在细节设计上独具匠心。全枪外形比较平滑,没有凸出的棱角,固定式缺口和准星全部隐藏在套筒顶端长槽内,扳机也采用平板状,不会因钩住衣袋衬里而影响出枪速度。”
“老张,你的意思是间谍会非常喜欢这种武器?而且,这种枪也非常适合女人使用,对不对?”
方如今一边把玩着手枪,一边问道。
“正是!这种手枪,不仅仅是隐蔽性很强,也非常非常重视安全性,设有三重保险,在膛内有弹的情况下携行也十分安全:
“一是弹匣保险,未装弹匣时可锁住扳机,不能击发;
二是在套筒座左侧后部有手动保险,将其拨入套筒后方缺口内即为保险状态;
另外还设有握把保险,只有在正确握持并挤压到位后,扣动板机才能释放击针。
此外,弹匣扣不是像通常一样设在枪身侧面,而是设在握把底部后方,向后推动即可将弹匣取出,可避免操作时弹匣意外脱落。
根据我的分析,杀手对这种手枪的性能非常熟悉,并且能够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一枪将何慧强击毙,绝对是个高手!”
方如今抬起头:“子弹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张继斌略一沉吟“从伤口的痕迹来看,子弹是从斜上方射来的,根据当时在场兄弟们的回忆,基本上可以锁定为公寓三楼的走廊窗口。说起来,都是我太过大意了,当时看到何慧强跳楼,没多久公寓里的兄弟也冲了下来帮忙,给杀手造成了可乘之机。”
这确实是一处明显的疏漏,三楼的位置非常有利,只不过当时场面混乱之下,守在窗口的行动人员经验不足,贸然下来参与抓捕。
“所谓的顾小姐就住在三楼,这么说来极有可能是她杀死了何慧强。”
这时,张继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我的兄弟在进入顾小姐的房间里搜查的时候,还发现了很细的布条,经过我们进一步的比对,是她邻居门口上的门帘,而何慧强正是用这个门帘将两个皮箱绑在后背上的。”
“这么说就完全对上了。”
张继斌叹口气道:“只不过对顾小姐的抓捕并不顺利,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我推测她已经离开了临城。”
“确实有这种可能!老张,你去咖啡馆把他们的经理和做咖啡的师父秘密接到顾小姐的住处,他们对咖啡更加熟悉,可以帮助我们判断咖啡的来源和种类。”
“对,对,我怎么还没有想到!”张继斌一拍脑门,何慧强一死,自己的脑子有点乱了,思路不够清楚。
张继斌自去安排不提,方如今用钢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郑重写下了咖啡两个字,这是和咖啡馆老板娘之间最重要的联系,两个案子基本上可以病案侦查了。
……
上海,特高课总部。
从外面上看,这和其他的商务办公楼没有任何的区别,大门口也挂着贸易公司和各种商行的名字,但内部人员都是特高课的人员。
由于设立在法租界当中,隐蔽性非常强。
三浦和一拿着文件夹刚刚从松井课长的办公室走出来,就看到了迎面匆匆赶来的机要秘书武田。
“武田君,别忘了今晚七点半啊!”他笑呵呵地提醒着。
三浦和一在一家不错的西餐厅订好了位置,晚上七点半请武田吃饭。
武田是松井直辉从国内调来的,三浦和一极力地跟他搞好关系。
“忘不了,忘不了。”武田秘书也是报以微笑,三浦和一对自己很热情,自己在上海衣食住行等私人事务,基本上都是三浦和一一手操办的。
“你有急事,先去忙,课长阁下现在有空。”
“感谢三浦君。”武田重重顿首,转身离开走进了松井直辉的办公室。
身后的三浦和一着他手里的文件夹,若有所思。
三浦和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抽屉上的铜锁,取出一份文件,又抬头看了看对面墙壁上的挂钟,随即直奔位于地下的报务室。
为了隔音效果,报务室特意设置在了楼下的地下室,三浦和一轻轻按下了门铃。
不多时,厚重的铁门被打开,滴滴哒哒的声音传了出来,走进去,收发报的声音更响,和外面静悄悄的模样,宛如两个世界。
这是特高课情报传递的中枢部门,从本土以及中国各地的情报,都会顺着电波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这里,然后再经过松井直辉等人的分析和判断,转化成一条条指令,发往各处。
今天值班的是电讯一组的尾崎,他和三浦和一的私交不错,笑着道:“什么风把三浦组长您吹来了?”
三浦和一苦笑:“哪有什么风啊,都是劳碌命。尾崎君,有我们的电报吗?”
尾崎对三浦和一来这里其实并不意外,自从临城情报网络遭受重创之后,三浦和一非常焦虑,经常会亲自来报务室查看情报组的收发报情况。
“应该是没有,不过我可以给您查查!”
说着,尾崎取出登记簿翻开,而三浦和一则站在他的旁边打量着其他的报务人员,这里足足有十几部电台,异常忙碌,每个报务人员都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并未注意他。
趁着尾崎查找记录的工夫,他偷瞟了一眼,立即就发现了最近的一份记录。
根据三浦和一的判断,这应该就是武田向松井汇报的电文。
甚至,可以进一步的推断,这是临城发来的。
如今临城方向的电报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常规电文,直接由三浦和一接收,这是他在临城剩余的班底。
方如今并未将其触角全部斩断,而是留了一些,只不过这些潜伏人员都已经在方如今的严密监控之内。
三浦和一这个情报组长,名存实亡。
另一部分的电文则来自石原熏和稻叶昌生,这两人的电文,报务人员接收电文后直接由武田秘书取走,呈送给松井直辉。
密码本只有松井直辉一人掌握,其他人即便接触到电文也不知其内容。
“非常抱歉,三浦组长,目前并未接到临城来的电文。”尾崎有些遗憾地说。
“哦……也许是我太心急了。”三浦和一点点头,“给尾崎君添麻烦了。”
“不客气。很愿意为您效劳。”
其他的报务员虽然很忙碌,但尾崎相对较为空闲,两人便闲聊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尾崎去开门,进来的是武田。
他满头大汗,像是有什么急事,看到三浦和一也在,微微点头。
继而转头对尾崎道:“尾崎君,事情紧急,还请你亲自操刀。”
“武田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尾崎闻言神色凝重起来,对着三浦和一告了个罪:“三浦君,失陪了!”
三浦和一笑着道:“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出了铁门,而尾崎则是领着武田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达到了目的的三浦和一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香烟。
武田手中的电文一来一往,十分紧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难道临城又出大事了?
他拿出抽屉里的笔记本,拧开钢笔帽,正准备提笔写下去,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将笔放了下来。
一支烟抽完,三浦和一反倒是越发的烦躁了。
……
行动组安全屋,曹戈的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一荤一素两个菜。
“吃吧,你小子能够遇上我们组长,是走了大运!”行动队员坐在了他的对面。
曹戈的喉头耸动,咽了咽口水,腹内早就饥肠辘辘,可是特务的食物怎么能吃呢?
行动队员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一拍桌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警告你,我们组长心善,我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你不吃,老子倒了喂狗。”
曹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狗特务!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方如今的意图。
放了他,好像不是。
继续折磨他,可事实上并没有。
方如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己已经被抓好几天了,曹铁、乔志坤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他们肯定正在焦急地寻找自己的踪迹。
他们事情那么多,自己非但没有帮上忙,还给他们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如果因为寻找自己,让他们深陷险境,那真是百死莫赎了。
想到此处,曹戈的心里有一种深深的自责。
面对行动队员威逼,他选择了沉默。
行动队员敲敲桌子:“也不知道我们组长看上你哪点了,让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你,我跟你讲啊,被我抓了的人犯,还从来没有过你这种待遇,当真是邪了门了。”
曹戈没理睬他,默默地端起了饭碗。
“咦?不是不吃吗?怎么又吃上了?”行动队员说,“看来肚皮是不会骗人的。”
面对行动队员的冷嘲热讽,曹戈视而不见,只是默默地低头吃饭。
没有了力气,还怎么跟特务斗?
这么好的饭菜,不吃白不吃。
想通了这些,曹戈很快便风卷残云将面前的饭菜吃完,并且说这些还不够。
气得对面的行动队员直翻白眼儿,但毕竟方如今交待过他们,只要是不违反原则的事情,都可以满足他,只好气呼呼地去给曹戈端饭菜。
这一顿,曹戈吃了三大碗米饭。
行动队员收拾碗筷的时候恨不得把碗甩到他头上:“他妈的,简直就是个饭桶!”
曹戈才不管他,拍拍肚子,很夸张地打了个饱嗝儿,起身来到单人床旁,一屁股坐了下去,躺在上面开始睡觉。
行动队员:“……”
真不知道组长是怎么想的,留着这个家伙干什么,这简直就是给他们这些人请了个大爷回来。
越想越是生气。
几分钟后,门咣当一声被狠狠地从外面关上,传来行动队员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曹戈的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醒来是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
曹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又打了一套拳,只觉得浑身通泰舒畅无比。
正琢磨着该吃晚饭了,外面出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