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号从乌鲁普岛回来后,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两人在北海镇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对于北海镇这些来自于岛国东北地区的流民来说,他们哪见过西洋人啊!连唐小她们闻讯后,也躲在人群里偷偷看稀奇。
几十个女孩子来到北海镇也有些日子了,她们开始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在赵新等人的刻意引导和控制下,北海镇没有清国的那些封建宗法规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出来工作,毕竟大家半年乃至一年前还是食不果腹的饥民。
居民们对于唐小等人从最开始的好奇和羡慕嫉妒,也慢慢转变为尊敬;因为这些小老师们在负责教自己的孩子读书识字。
而唐小她们为了走路方便,也脱下了尖尖的绣鞋,换上了“油田专用”的小号劳保鞋。个别胆子极大的女孩,看到北海镇的岛国女人都没有裹脚的,便偷偷的把脚放了。刘思婷发现了这种情况后,便给女孩子们带了一大包棉花,让她们把棉花塞进鞋里。
两名东正教神父经受了雷神号上那现代设施的洗礼后,等下船后再看到北海镇的一切时,早已经木然了。赵新让陈青松给两人安排一个单独的住处,由几名治安警负责看守监视。
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不知道的是,赵新给他们二人安排的房间里,将会安装监控设备,以便使两人在屋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密切注视。
由于费拉蓬托夫的汉语水平很糟糕,他将被安排到学校,跟孩子们一起学习普通话,等能够流利沟通后,再让赵亮接手调去工坊。
至于马卡留斯,当他被领到镇中心的广场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十字架。于是高兴的对赵新说道:“阁下您为什么不早说,原来这里也有教堂啊!”
赵新冷不丁被说懵了,心说哪来的教堂啊?
可他随即就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把医院外墙上的红十字给认成教堂的十字了。
另一边,马卡留斯在兴奋过后也在犯嘀咕,这里的十字架为什么要涂成红色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没有一个教派是把十字架涂成红色的。
历史上,代表救护的红十字要到1863年才会诞生,所以全世界目前只有北海镇这里能看见红十字。
洪涛和刘思婷两人,穿着崭新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带着手下一帮女护士们,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马卡留斯的脑袋直犯晕,怎么这里就一个神父?剩下的居然全是修女?而且这位神父和嬷嬷脖子上挂着的是个什么玩意?
赵新微笑着对马卡留斯介绍道:“马神父,这两位是北海镇医疗卫生系统的负责人洪医生和刘医生。这些女士们,都是医院的护士。至于这个红十字架,在我们这里代表着救死扶伤,没有任何宗教意义。”
马卡留斯这才明白对面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神父和嬷嬷。不过他对于赵新的说的有些搞不懂。自己作为一个教会医生,“医疗”、“医生”、“医院”这些词他明白,可这“卫生”是什么意思?还有“护士”是什么?
中国古代文化里是有“卫生”这个词的,不过其含义都与现代卫生的含义无关。至于庄子中提到的“卫生之经”,是指养生。现代汉语的“卫生”其实是来源于岛国的“卫生行政”。
至于“护士”这个词,历史上则要等到一百多年后,来自天津北洋女医学堂的钟茂芳提议将“nurse”一词正式翻译为“护士”并获得全票通过后,“护士”的叫法才被正式使用。
马卡留斯犹豫了一下,向赵新问道:“请问阁下,什么叫卫生?这和医疗有什么关系?”
赵新耸了耸肩道:“这个问题还是让洪医生他们来回答你吧。马神父,我还有事要处理,回见。”
说完,他冲站在刘思婷身后的阿妙眨了眨眼,转身就走了。
望着赵新匆匆而去的背影,马卡留斯无奈的对洪涛和刘思婷二人道:“这位赵领主总是来去匆匆啊。”
“领主?”洪涛和刘思婷对视一眼,敢情赵新又多了个称号。
“马神父,是这么称呼吧?你的普通话说的可真好。我叫洪涛。请跟我来吧,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们这里每天来看病的有不少人,你可以先在一边看着,有什么问题等病人走了之后再说。”
马卡留斯点点头,愁眉苦脸的跟着洪涛和刘思婷走进了医院;在他的身后,一名北海镇的治安警寸步不离。
在进门以前,马卡留斯神父的心里一直认为,在远东这么一个偏远的海边小镇,能有什么现代医学?!不过他这种想法,随着推开医院的两扇大门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发挥想象力吧,另一时空的xx家医院是个什么样的风格,北海镇的中心医院就是什么样。为了修建这座医院,赵新花重金搞了一套xx家医院的建设和装修图纸;陈青松则在洪涛和刘思婷的要求下,尽最大可能按照图纸上的要求进行了装修。
整座医院的规划占地3万平米,第一期修建了八千多平米,一座两层的钢筋混凝土小楼,六座大木刻楞房。目前的日门诊量在5080人次,住院床位50张。
如果按照规划面积修建完成的话,广场西边的一个居民区要整体搬迁才行。
目前一层的科室包括了门卫室、两间门诊室、抢救室、静脉注射、抽血室、库房、护士站,以及若干空置房间。二层是专门为现代众们看病的vi包房和vi病房,以及超声、x光、肌电图、脑电图、心电图检查室。楼外的五座大木刻楞房中,有五间是按照两人一间屋的规模设置为病房,另外一间是手术室。整个医院的能源供应目前由两台1兆瓦的柴油静音发电机提供,轮换使用。
为了给患者带来舒适温馨的环境氛围,舒缓不良情绪,在洪涛的强烈要求下,医院内使用了大量的节能照明光源。
闻着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看着眼前明亮的走廊和房间,蓝白两色的墙壁,一尘不染的地面,马卡留斯神父被彻底惊呆了!他连脚都不敢迈了。这是医院?!
想象一下十八世纪的欧洲最“先进”医院吧。
随着人口数量的激增,特别是在迅速发展的城市和工业重镇,很多医院落下了害虫泛滥、肮脏不堪和死亡率高的恶名。这些医院也被称为“走向死亡的通道”。
曾经有人这样描述设在巴黎的主宫医院。“这是欧洲所有医院中规模最大、房间最多、最为有钱、同时也是最为可怕的一所医院。各种病人鱼龙混杂,有时,3人、4人或者6人被塞在一张病床上,活人的旁边躺着死的和濒死的,病人身体的气味令空气污浊,致病的微生物从一个人传染给另一个人……人间痛苦和悲惨景象历历在目。”
马卡留斯本人是在修道院学习期间接触到医学的。而十八世纪沙俄的修道院医院不是用于治疗病人,而是照顾无家可归的老人和残疾人,也包括麻风病人和梅毒患者。即便是他后来师从英国来的著名医生,但以十八世纪的西医状况而言,马神父的医学水平可想而知。
比如某位著名的英国医生曾对一位死于产褥热的病人进行了尸检,并摘除了其盆腔器官。最可怕的事来了!这位医生将这些器官装在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然后就去给好几位妇女接生。结果不用说,那几位妇女陆续都挂了。
让我们再想象一个画面。长着一嘴黄牙的罗密欧,靴子上尽是大便的痕迹;一辈子没洗过几次澡的朱丽叶,满头油腻。向往自由爱情的少男少女们是否还心驰神往?
十八世纪欧洲的各个主要城市都是一样的肮脏无比、臭气熏天。事实上,用叉子作餐具是在十八世纪中期以后才流行开来,在这之前欧洲人都是用刀将食物割开,然后用手爪着吃。单独的餐具、盘子和杯子的使用也是18世纪中后期才开始的,人们在喝汤时用同一只器皿,用一个酒杯喝酒。
所以知道为什么马神父会对北京城的生活恋恋不舍了吧?即便清代的北京城里一下雨雪就变得泥泞不堪,可至少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有独立的茅房,十天半月都会有人上门清理。没人会跟别人用一个碗喝汤,也没人用手抓着吃饭。
马卡留斯被门卫和治安警带到一间屋子里,等他一头雾水的坐在椅子上,便看到那个小个子门卫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把亮光闪闪的剪子和一把折叠小刀。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剪胡子!”
“不!”终于醒过味来的马神父开始咆哮。
话说罗马教廷从中世纪开始,就一直推行剃须的政策。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要将凡人与神职人员区分开来。而东正教会的蓄须传统,则被罗马教会视为“异端”。
不过根据统计,在天主教会历史上的266位教宗中,有188位蓄须!在沙俄人的生活里,胡须象征着勇气、象征着成熟、忠诚、积极和精力充沛。
门外的洪涛听到了更衣室内的争吵,他推开门对马神父解释了半天,试图让他明白胡须里有着太多的寄生虫,这对北海镇医院的卫生环境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马神父争辩道:“我在船上每天都洗澡!我很干净!”
在雷神号上的两天里,鉴于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身上的臭味,赵新让士兵用枪指着,强行命令他们洗澡。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这让两位神父感到极为耻辱。
“剪了!”洪涛见劝说了半天仍然没有效果,只好来硬的了。于是脸色一变,对治安警点了点头。治安警随即便从腰间掏出了左轮手枪,顶在了马神父的脑袋上。
马神父在船上曾经见识过这种小火枪的威力,赵新特意让人给他和费拉蓬托夫演示过。他知道只要对方扣动扳机,自己的脑袋就会四分五裂。
死亡对他而言并不可怕。不过,他想起自己和费拉蓬托夫悄悄商量的那件事,一切为了女王和教会!好吧,那就再忍忍吧!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马卡留斯的脸上被剃的光溜溜的。发青的下巴上,还留下了一个小口子。
他被强行脱下了那身破旧的黑色长袍和那双破靴子,换上了一件白色大褂和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戴上了一个大口罩。接着他又被带到洗手池那里,按照洪涛的要求,用消毒肥皂反复洗手三次。
等这一切都完成后,洪涛又掏出一瓶酒精凝胶挤在马神父的手上,叮嘱对方将凝胶擦遍手心手背。
此时,在马神父的眼里,北海镇的这些人比魔鬼还可恶!而笑容可掬的洪涛和刘思婷,以及那些女护士们,此刻都成了异端!
当他被洪涛引领着,逐一参观了各间科室后。马神父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精彩纷呈。
这里的一切,是他在俄罗斯的任何一家医院里也看不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整洁和干净,戴着护士帽的年轻女护士们则面带微笑,穿梭在走廊各处。
不过当他参观了b超设备,通过亲自体验看到了自己的肠胃影像后。马神父坚信,赵新和洪涛这些人就是从地狱来的魔鬼......
“赵领主、赵魔鬼”之所以匆匆离开,是因为他的确有事要办。
鲁寿山他们明天就要登船出发了,临行前,赵新还有一些事要嘱咐他和徐大用。当他见到鲁寿山和徐大用一行人的时候,这十几个人已经恢复到了大清臣民的模样。
金钱鼠尾的小辫子,深灰色的棉布短袍和厚厚的缅裆棉裤,棉线编织的縢腰带,脚上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
这些棉布短袍、缅裆棉裤和縢腰带是唐小那些女孩子帮着做的,千层底布鞋是赵新提供的。
“大人。”当赵新进屋时,鲁寿山和徐大用两人抱拳行礼。
“不错,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武器弹药都领了吗?”
“已经领了。”由于担心武器万一丢失或被清廷缴获,赵新这次给鲁寿山他们装备的是0.45口径的m1911,子弹是按照每人两百发的数量领的。以十八世纪的工业水平,没有人能仿造的出来。
赵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十几个人,冲着其中一个汉子笑道:“你叫王长生,对吧?”
“是,是小人。”王长生没想到赵新居然认识自己,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不过他随即腰一挺,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冲赵新鞠了个躬。
“别紧张。”赵新上前拍了拍王长生的肩膀,笑着说道:“大用长生,你们俩的名字实在有特点。怎么样,武器都熟悉了?”
王长生一挺胸脯,恭敬的答道:“这些日子天天都练习,大当家......啊,不!徐哥和鲁大人教了不少。”
“没事,继续叫大当家吧。”
赵新和在场其他人也打了招呼,这才把鲁寿山和徐大用带到屋外的僻静处。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鲁寿山后说道:“这里是给黄冒财黄老板的信,你们在花鸟岛碰头后,把信交给他。登岸之后,他会把活动经费给你们。至于那些盐,会先送到他家的货栈;你们自己跟他商量怎么转移出去。记住,拿到银票和盐后,你们要独自开始行动,也不要再跟黄老板联系。”
“是,大人。”
“记住了,就算是经费不够了,也不能去找黄老板。大年二十九的夜里两点,也就是丑正时分,我会在扬州天宁寺门口等你。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明白。大年二十九丑正时分,扬州天宁寺门口。”
赵新拍了拍鲁寿山和徐大用的肩膀,一脸严肃的叮嘱道:“河南数十万老百姓能否活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定不负大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