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关,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近似浮图为门户,远以宣大为藩篱。
如果说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联合组成的外三关,是大明抵抗蒙古入侵的第一道防线的话。
那么紫荆关,倒马关,居庸关所组成的内三关,就是守卫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
作为古往今来的兵家必争之地,紫荆关曾被数次扩建,最近一次,是在永乐年间。
整个关隘的外墙,全部以坚固的长条石垒砌,城墙顶上以青砖铺设,中间缝隙灌注石灰碎石,坚固无比。
紫荆关外,是长长的拒马河。
南岸是小金城,为紫荆关的前哨城池,北岸是紫荆关主城,主城周边有三座小城环绕,分别为小盘石城、奇峰口城、官座岭城。
这四座小城,加上紫荆关的主城,共同组成了被称为京师咽喉的紫荆关。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洒下,天气似乎也一夜之间,变得寒冷无比。
但是紫荆关的周围,却依旧忙碌无比。
小金城外,随处可见摆设的拒马桩,挖出来的壕沟,以及各式各样的工事。
无数管着盔甲的官军,忙来忙去,一刻不停。
拒马河的河水平静的流淌着,只不过在这寒冷的天气下,河水中已经夹杂着些许薄薄的冰渣。
作为距离京师仅有一步之遥的紫荆关,朝廷给予了充分的重视,镇守此地的官员,是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陶瑾,及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孙祥。
青砖铺设的城墙上,陶瑾和孙祥并肩而立。
寒风凛冽,吹动着二人的衣袍,孙祥道。
“陶同知,最新军报,也先已破倒马关,最迟明日,就能赶到紫荆关外。”
陶瑾今年四十余岁,正是武将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闻言,咧嘴一笑,道。
“孙大人放心,白羊口和倒马关的将士们,奋战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给紫荆关争取时间,本将身为紫荆关守将,岂能对不起他们的牺牲?”
“有本将在一日,就不会让也先的马蹄,踏过紫荆关一步。”
呼啸的军哨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高高升起的狼烟。
“启禀大人,我前方探子探得,有大批人马,正朝紫荆关而来,距关外已不足三十里。”
陶瑾和孙祥对视一眼,身体立刻就紧绷起来,孙祥沉声道。
“本以为也先会修整一日,没想到他竟如此着急,来的这么快!”
相对的,陶瑾就从容的多,道。
“寒冬已至,也先自然着急。”
随即,陶瑾转过身,对身边的副将沉声开口。
“传本将令谕,命在外修筑的所有官军,即刻撤回关内,从现在起,全关戒备,随时候战!”
身旁人连忙下去准备,不多时,原本略显安静的城池,就顿时喧嚣起来。
原本便戒备森严的城墙上,陡然多了无数的值守的卫士,几乎每隔两三步,就有人警戒。
紫荆关地势险要,两侧都是高高的山岭,只有两条宽约三丈的道路可供行走。
这样的地势,严重限制了骑兵的行军速度。
事实上,自从攻破了白羊口,真正进入到大明的边防线之后,也先就被迫将大多数的骑兵,都改成了步兵。
关内的地势,很少有大面积的平原,更多的是山岭和丘陵,尤其是像紫荆关前这样的地势。
步兵的行军速度,反而要比骑兵更快。
“停!”
距离紫荆关已经不到五里的距离,也先已经能够遥遥的望见那座坚固的城池,于是他抬起手,对着大军下达了命令。
“在此扎营,歇息一晚,明日攻城!”
…………
夜,也先的中军大帐当中。
伯颜帖木儿从军帐当中走出来,面色有些为难,踌躇了片刻,他还是来到了另一侧的军帐当中。
“帖木儿见过陛下。”
对,自从和大明的谈判结束之后,也先就不承认所谓的太上皇,而是依旧将朱祁镇当成大明的皇帝来对待。
不过一众的瓦剌贵族,却是默契的将对朱祁镇的称呼,改为了陛下。
毕竟,皇帝也是陛下,太上皇也是陛下……
朱祁镇哪怕是身为俘虏,但是总归是深受了二十余年的皇家教育,一身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充满了草原人不具备的贵族气息。
伯颜帖木儿本来就对大明的制度和文化十分倾慕,也先又指明让他来照顾这个被俘虏的大明皇帝。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两个人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朱祁镇正在用膳,和最开始的待遇不同,此刻他的身边除了哈铭和袁彬,还多了不少身着蒙古服饰的侍女。
看见伯颜帖木儿走进来,朱祁镇立刻起身,亲热的搂着他的肩膀,拉着他坐下,道。
“帖木儿,行军了一整天,你还没有吃饭吧?来,和朕一起。”
伯颜帖木儿依言坐下,但是依旧愁眉不展。
见此情况,朱祁镇主动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伯颜帖木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开口道。
“陛下,刚刚太师召我过去,让我告诉您,明天攻城,需要您亲自过去,命守将开门。”
朱祁镇的神色有些凝滞,沉着脸色,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一旁的袁彬轻声开口道。
“阁下,我们皇上已经默认太师用送还他的名义,来进攻京城,如今却还要皇上亲自去喊话,这似乎和我们当时说好的不一样吧?”
哈铭也谨慎措辞开口道。
“不错,阁下,您应该知道,京师已经另立新主,晓谕各关隘守将,不得听我主命令。”
“先前在宣府和大同,便已有先例,我主出马,对于太师攻城并无用处,所以还请阁下替我主向太师陈明利害。”
伯颜帖木儿苦笑一声,袁彬和哈铭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
又是一阵踌躇,伯颜帖木儿才狠了狠心,道。
“陛下,我也曾拿这些理由劝过太师,但是太师回我说,他知道守将必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抵抗,所以他打算……”
眼瞧着伯颜帖木儿吞吞吐吐的样子,朱祁镇心中也涌起了一些猜测,于是脸色越发的沉了下来。
“他要朕给他的大军当挡箭牌?”
伯颜帖木儿低着头,但是显然是默认了。
于是朱祁镇霍然而起,愤怒道。
“也先疯了不成?他竟敢如此?!”
伯颜帖木儿叹了口气,同样也站了起来,开口道。
“陛下请息怒,太师也是迫不得已,前日传来军报,驻扎在宣府城外的阿剌知院大军,被宣府杨洪突袭,损失惨重。”
“杨洪是您的臣子,他的用兵风格您应该知道,阿剌知院剩下的四千兵马,已经不能保证他不会行险。”
“万一杨洪要是冒险出兵,攻取白羊口或者阳和,太师将会首尾难顾,所以太师没有时间,在紫荆关前耽搁了。”
朱祁镇依旧冷着脸色:“所以就要朕去替他当挡箭牌?”
伯颜帖木儿苦笑着,伸手按着朱祁镇的肩膀坐下,拍着胸口道。
“陛下放心,明日我会和陛下一同出去。”
“太师只是希望能够尽快的通过紫荆关,并不是想要陷陛下于险境。”
“他已经吩咐我,明日哪怕舍了自己的性命,也定会保陛下安全无虞,这一点还请陛下放心。”
朱祁镇拧着眉头,望着帐中燃烧的烛火,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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